陳孟鯨的回答顯得非常敷衍,她說忙。
周相許從來就不是那種強人所難的類型,知道她不想說,就沒再問,
連同她為什麽忽然又來找她都懶得問了。
她馬上就要畢業,那個時候也已經決定離開北京。
陳孟鯨聽說她畢業要回鷺島,就面無表情地說:“回鷺島好。”
“為什麽回鷺島好?”
她是周相許在北京所認識的人當中唯一一個說她回鷺島好的人。
“因為,我們家都在鷺島,回到熟悉的地方生活會更容易一些。”
周相許知道那並不是陳孟鯨的心裡話,
她跟她說過的,她在鷺島並沒有什麽朋友,父母也沒有在鷺島,
但她沒再追問下去,隻輕飄飄地回了一句,“是麽。”
吃完飯,回學校之前,陳孟鯨又問了一遍,“學姐弄丟的那本書是什麽樣的?”
周相許從手機裡翻出《小王子》的照片,默默地發給了她。
“可能找不回你丟失的那本,我試試看能不能再買一本這個版本的。”
“陳孟鯨,你又何必呢?”
“我願意。”
“丟了就丟了吧,我不喜歡失而復得。”
“再買一本新的。”
“這是十多年前在巴黎買的,不用費力了。又不是什麽不能被取代的,比這更好的譯本,我也看過很多。”
“我願意。”
周相許慘淡地笑了笑,
她不懂陳孟鯨,為什麽這樣莫名其妙地執拗。
她到底願意什麽呀?——
那時候周相許不懂,現在終於完全明白。
其實當時她還是忍不住悄悄地期待了一下,
但直到畢業,陳孟鯨都沒再她面前出現過。
她想,大概是無法兌現“我願意”,所以她才刻意避而不見,
現在回過頭看你,一定是這樣無疑了。
只是,她想不到,兩年多之後的這個深夜裡,
陳孟鯨會冷不防地拿出古舊版本的《小王子》——
“學姐是不是以為,我忘記了?”
陳孟鯨的話將周相許徹底從回憶中拉出。
周相許搖頭,“那時候你沒能買到這個版本的《小王子》,不是麽!”
她真的從沒動過陳孟鯨會忘記那種念頭,
陳孟鯨是一個驕傲的人,答應了卻做不到,她自然不會再來見自己,
甚至畢業的時候,周相許約她見面,她都沒來。
那天就是她們在學校的最後一次見面。
“是那樣。”陳孟鯨的手忽然伸過來,抽走了周相許手中的手帕,自然而然地幫她擦掉又要溢出來的淚水,“學姐感動成這樣,不枉我上次去法國的時候,走遍了所到城市的每一家大小書店——”
“就為了買這本書特意去了法國?不值的。”
“我願意。”
陳孟鯨現在的口氣,就跟當年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一模一樣,
既自負又固執。
“那——是不是如果我們沒重逢,你都不打算給我了?”
“我本想著,要是哪天聽到學姐要結婚,就把這本書當作你的結婚禮物的。”
周相許的心揪得生疼,才擦乾的淚水又奪眶而出。
這種事情只要想一想就已經非常揪心,陳孟鯨做這種決定,她該有多難過呢?
“陳孟鯨,你、好——好傻。”
“傻人有傻福。”
陳孟鯨笑,
她也不阻止,只看著、放任周相許流著眼淚。
“你知不知當年你忽然疏遠,又忽然出現讓我很困擾?”
“我不對。”
“對,你不該自以為是,不該自作主張——”
“好。”
“你——”周相許哽住了。
“學姐真喜歡哭。”
“沒有。”
“想哭就哭,要哭得響亮——”
陳孟鯨唱了起來。
周相許就這樣,又破涕為笑了。
陳孟鯨幫她擦乾眼淚。說:“去學姐家坐一坐,這機會我先預留吧。但我想送學姐到家門口,行嗎?”
“好。”周相許想試著聽陳孟鯨的話,學著信賴她。
她們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天已經快要破曉。
“陳孟鯨,我一直想問你一問題。”在凌晨四五點的清涼的夜風中,周相許居然一點也不覺得困倦了,就像所有的年輕人那樣,熬了一夜之後也不覺疲累。
“問。”
“就是——你是什麽時候知道你媽媽喜歡女人,你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難過嗎?”
她們恰好走到路燈的附近,
路燈淡淡的紅光照下來,夜涼仿佛被照弱了。
陳孟鯨遽然停住腳步,嚇得周相許以為自己撕開了她的傷疤,她也跟著停下來。
“上次在海邊就想問,但又覺得——”
周相許是真的想多了解她一些。
陳孟鯨昂首,向高高的路燈看去,她的長發向後垂,路燈照得她一臉微紅。
俯首,她看向周相許的眼睛,“時間有點久了,當時我還很小,甚至辨不清女人喜歡女人和喜歡男人的差異,有記憶以來,關於這件事全都是我爸在指責我媽騙婚、卑鄙無恥之類的,他想盡各種辦法折磨我媽。
“我爸其實也蠢,明知道我媽不愛他,還妄想著去勾搭她堂妹,藉此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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