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簫知道,白冉說的完全正確。她也看過不少違禁的歷史書。如果角色調換,同樣自私理性的人類也會這麽做。誰能責備理性的光芒呢?
於是,現今的整場戰爭都成了一場陷阱。
那是蛇人的陷阱,一群瘋蛇的陷阱;理性到極致,便成了瘋子。
“當人類數量削減到一定程度後,蛇人便可以正大光明地宣布人才是‘劣等人’,逐漸將人的地球變為蛇的地球。何止是威脅不到,最後他可是要給‘蛇爺爺’們磕頭的。”白冉說著說著,用詞越來越調侃,嘴角的笑意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角晶瑩的淚珠。
族群的邊界模糊了。
那些人一定想不到,這邊界竟可以模糊到這種程度,世界的某個角落裡,一個人和一條蛇看到彼此的不同後仍能愛得很深很深。
盧簫抬起手臂,用手背輕輕擦拭她的淚珠:“‘這世界沒什麽看頭,即便去研究所’,這可是你說的,現在反倒哭起來了?”
“你的記憶力真可怕。”白冉嘗試揚起頭,但眼淚一直在掉。“我無力回天,可我也真的愛你。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我會確保你沒有痛苦地離去,然後隨你而去。”
盧簫明白了,卻又沒有完全明白:“為什麽?”
白冉挑了挑眉,神色疲憊而蒼老,甚至連每一滴淚都老的。
“因為你便是我生存的意義,‘和你一起活到世界盡頭’,這便是我那天晚上起全部的願望。我已經三十五歲了,不想再找第三個意義了。”
盧簫沉默了。
是啊,她已經三十五歲了,而蛇人的三十五歲和人的三十五歲又不太一樣。她一直將其歸結為成熟,但成熟的另一面便是老去。
今日的陽光很溫暖,但沒人能保證明日的陽光仍然溫暖。甚至,沒人能保證明日是否仍能存在陽光。
白冉無力地趴在病床邊沿,隔著被子將頭枕到愛人的大腿上。
“下輩子……我想當個小提琴家,即便沒有天賦也無所謂,因為我願意每天練習十個小時以上。”
盧簫將手放到白冉的頭上,輕輕摩挲。
“那我想當個數學家。我總覺得費馬猜想當‘n>100’時也是正確的,一定是這樣,如果我一生都在學數學,一定可以證明的。”
然後,她們不約而同地閉上了眼睛,神色平靜。
做夢一般。
白冉笑出了聲。
“小提琴家和數學家,真浪漫的組合。”
在夢境之中,她們設想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時代。國家與國家之間的紛爭依然存在,卻微不足道;她們仍可以關心糧食和蔬菜的價格,卻不用擔心明日是否吃不起它們。
人們會失去理想,但那只是暫時性的。跌倒後爬起來時至少能看得到希望。可以當不了首席,可以登不上學界的神壇,但默默熱愛願意熱愛的事物足矣。
也不用再一次次送別愛人。不,可以送別,但送別的時候根本不用悲傷,因為下一次一定還能看見她。
到了那個時代,再憤世嫉俗的惡棍也將不再抗爭。
……
或許,也可以抗爭。因為那時抗爭不再是為了生存,而是為了生活。
時間沉寂了很久。
在此期間,整個世界都成了石膏像,莊嚴肅穆又悲傷。
突然,盧簫想到了什麽,睜開了眼睛。
“我左耳聾了,不能上戰場指揮軍隊了。”
“所以?”白冉一動不動。
“我要去研究所。”
作者有話要說:
《瘋蛇的陷阱》
全文瞎掰,毫無科學和事實依據,看個樂就完了
第79章
盧簫背著一個包,提著一個大行李箱,坐上了最後一班前往葉卡捷琳堡的火車。
她早已習慣了四海為家。
一天的高強度腦力考試後,她順利拿到了調去研究所的資格。
反正一個傷員不能上戰場,還不如在其它方面物盡其用,更何況這位前指揮官的有破譯密碼的經驗,數理成績好到可怕,這恐怕便是中央的想法。
夏日的景象漸漸消退,西伯利亞荒蕪的景象映入眼簾。白雲壓得很低,快要壓到地平線上。和預想中的一樣,需要進行大量軍事轟炸試驗的研究所確實要在地方人稀的地方。
隱姓埋名的英雄,這就是在研究所工作的軍人們的代名詞。
簽署保密條約時,盧簫看了一眼規定的工作期限,卻發現沒有期限。或許從踏入研究所的那一刻,便要做好奉獻幾十年青春的打算。
但研究所的工資會很高,高到家裡五口人吃喝不愁,且家人們會受到世州嚴密的監視和保護,因此她又很放心。
又或許,此刻距離世界的盡頭並沒有幾十年,期限不再重要。
白冉大概已經到達那格浦爾了,盧簫望著窗外想。那裡應該暖和得很,濕熱叢林中遍地是陽光。
她仍記得那時,那雙瞪大的綠眼滿是驚異。
——你確定要去?
——我想看看即將毀滅我們的怪物,人總要掙扎一下。
——你瘋了。
——大家都瘋。你看這世界上,有瘋人,有瘋蛇。
然後白冉莫名其妙地笑了一聲,點了點頭。
兩個瘋子總能互相理解。
餓了。
盧簫從背包掏出麵包,撕開包裝紙,正要開吃時,手卻停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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