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糖的車開得很穩。
該打燈的地方打準,遇到路口紅綠燈提前減速,慢悠悠地踩刹車停在白線前。
第一圈開完。
開始第二圈,裴慕西看到打開車門下車的夏糖,長長呼出一口氣,帆布鞋在地上輕盈地點著。
轉了一圈,上車之前深吸一口氣,身體繃緊,上半身僵直,像是要去上戰場的小兔子。
緊張兮兮。
但是,可愛。
裴慕西躲在周湛的車上看著,恍惚的思緒被揪緊,似乎她也跟著夏糖起伏不定的心情而緊張起來。
明明這只是練習。
周湛在旁邊發出感歎,
“她好可愛,好生動,好漂亮。”
裴慕西看她一眼,目光涼薄,毫無生氣。
周湛住了嘴,舉手投降,
“絕對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單純地覺得可愛,你放心,碰誰我都不會碰你的夏糖。”
裴慕西“嗯”一聲,又抬了抬眸,看已經起步的教練車,勾起唇角,
“她不是我的夏糖。”
但我,已經快被俘獲。
即將成為,夏糖的裴慕西了。
夏糖第二圈沒有開得很穩,靠邊停車的時候大概是壓了點線,下車的時候垂頭喪氣,從副駕駛上下來的教練是個中年寸頭男人,表情很凶,叉著腰,體型很大,襯著夏糖在旁邊站著小小一隻。
教練說話音量有些大,
“上次就掛在靠邊停車,這次還不長記性?明天就要考了,讓你看那個雨刮器不會看?是沒長眼睛還是沒長手?”
“沒長手等著我給你安上去?”
“聽不懂人話?”
……
裴慕西蹙緊眉心,松開安全帶想打開門下車。
周湛按住她,搖了搖頭,“別去。”
裴慕西嘴唇動了動,沒說話,手上的力氣卻松開了一些,目光裡卻仍然夾雜著幾分疑惑。
周湛松開她,往夏糖那邊看了看,點了點下巴,
“這點小事她自己還是可以應對的。”
“你應該相信她,而不是完全把自己置身於家長的位置,也許她並不希望和你變成這樣的關系,連應對一個沒禮貌沒家教的教練都需要你去處理。”
“小鳥要長大,想保護你,而不是被你保護。”
“你應該相信夏糖。”
裴慕西明白了周湛的意思,重新看向夏糖,夏糖只是安安靜靜地聽著,沒有和教練起衝突,等教練說完了開車帶著一群人走了之後。
夏糖笑著留在原地。
然後撥通了一通電話,聽起來應該是駕校的投訴部門,她很有條理地闡述著最近一段練車時間遇到的狀況,說雖然理解教練恨鐵不成鋼的心情,但是也沒必要上升到人身攻擊的層面,說她作為一個即將參加考試的人,很容易被這樣的語氣影響心態……語氣很耐心地說著,還好商好量地說把錄音文件發給對方。
很好地處理了這件事。
但看起來仍然不是很開心。
“你看吧……”周湛揚了揚下巴,“我就說她自己能解決,你別老是把她當小孩,不然以後真的成老媽子了。”
裴慕西看了一眼她,“你這麽會,怎麽還是給人當了老媽子?”
周湛瞥了她一眼,撇了撇嘴,
“那也不是每個十九歲,都不想要什麽事都替她擔著的媽系女友的好嘛。”
裴慕西不可置否。
夏糖打完電話,沒有馬上離開這裡,也沒有馬上找她,只是默默低頭,在路邊那條白線上觀察了一會,腳尖點著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裴慕西看了一會,沒再拖遝,和周湛告了別,承諾下次她有什麽忙一定幫回來之後,下了車。
夏糖沒看見她,也沒有馬上找她。
裴慕西在四周掃了掃,沒發現什麽吃飯的地方,於是只能快速從附近的便利店裡買了便當、麵包牛奶,結帳的時候看到熱氣騰騰的關東煮,又忍不住讓店員打包了一些夏糖愛吃的。
走出來的時候。
夏糖已經不在剛剛的位置。
這會夕陽披著的輝光更沉,有些暗,和路燈搖曳的光束隱秘交織。
還沒到八點。
裴慕西快步找了幾圈,提著手裡的幾個塑料袋,終於在街邊的某個長椅上看到了夏糖。
旁邊就是巴士車站。
夏糖在等車。
現在這個時代,很少有年輕小孩不去選擇地鐵,而選擇坐巴士車,但夏糖似乎就是這樣一個格格不入的年輕小孩。
她很慢,她做任何一件事,都需要長時間的準備和大量的練習……大提琴、電吉他、滑板,吃一頓飯要提前準備好攻略,送一個生日禮物要提前把四張彩票在身上揣著,寫很多很多封手寫信從門縫裡塞進來,看到她腱鞘炎手腕痛不是隨手轉發一個網頁或者攻略給她,而是整理好所有的資料完整地送給她。
但是她又比裴慕西想象得要快,像是一下子長大了,成長起來,仿佛一瞬間就從一隻雛鳥,變成可以保護她的庇護傘。
想替她承受痛苦,想先於她之前喝那杯更苦的酒,所以一個月不見,是因為在考駕照。
裴慕西在公交站牌另一邊停下來,提著手裡的食物,靜默地看著夏糖。
她們距離很近。
但夏糖很專注,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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