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我準備好了對甘玲交代,但是甘玲好像也沒嘲笑我的兔子窩,她進門看見我氣息虛浮好似被奪舍了三魂七魄,直接進了廚房翻箱倒櫃,用我的兔子蒸蛋器蒸了兩顆雞蛋,翻出生薑和紅糖熬煮出一鍋辛辣又火熱的薑糖水,另外燒了水灌進暖水袋裡。
兩顆雞蛋是她吃的。她只是把我的手像橡皮一樣扯到茶幾旁邊,塞進來一根杓子,戳在糖水杯裡。又抬起我的右胳膊,掀起我的背心,像是要給我一刀似的用力往我肚皮上捅了個毛茸茸的暖水袋上來。
生硬地仿佛在擺弄一具屍體,她就坐在旁邊不緊不慢地剝雞蛋,吃完了還去漱口,回來之後看我艱難地喝完,貼心地續杯,我喝得面露苦色:“人家說……生理期喝紅糖水,只是心理作用……實際上……”
“白開水也有,你擰開肚子上那個。”甘玲冷漠地指了指暖水袋,我只能喝完,甘玲收走杯杓,坐到我旁邊,收起腿靠在沙發上,眯著眼看我。
我渾身冒汗,不舒服地亂動:“看照片。”
電視一亮,我給自己提振精神,搓了下臉,挪去洗手間擦擦臉,又去拿了條毯子披在肩上,往沙發上一團,甘玲已經投好屏,我滴眼藥水,甩著頭看屏幕,甘玲忽然伸過胳膊:“過來。”
我蠕動過去,低著頭等甘玲出招,心裡遲鈍地想著我該如何拆招。
她只是解開毯子,用一個我幾乎看不清的動作疊了疊,變成一個長長的平行四邊形,折在我腰間,還固定好了暖水袋,身上也不會過悶。
這真是一項了不起的技能。
“在酒店當過保潔,我很會鋪床單,”甘玲挪動腿,把我往她身上靠了靠,“往我身上倒,別窩著脖子。”
相冊裡,陌生的男人的臉孔讓我疲倦,一張張翻過,我比平時更容易眼酸,或者因為藥效上來發困,不知道看到第幾張的時候,我又睡著了。
“我要砸你們家電視了。”甘玲在耳邊警告,我又被叫起來,搓了搓眼窩,竭力地看電視,甘玲的投屏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了,只能看見漆黑的屏幕照出我和甘玲。甘玲靠著沙發扶手,一手按在我肩頭,我像一隻大型犬一樣趴在她身上,睡得兩眼惺忪。
“……別砸。”
甘玲:“我腿麻了,你讓讓。”
我急忙挪起來,隻感覺一股股血隨著我的動作往下湧,身上的熱氣在慢慢散去,我急忙又捂住暖水袋,它已經不太熱了,牙齒因為喝了糖水而微微發酸,我鑽去洗手間。
出來時,甘玲從塑料袋裡把雨傘拿出來,用抽紙擦乾表面水分放在茶幾上。
看起來要走。
其實我現在好多了,可以繼續看照片,可我沒有先開口,又躲了回去。
甘玲扯下了沙發套,動作嫻熟的確像是具有豐富的經驗,我忽然意識到不太對,坐在馬桶上,脫下褲子,果然。
尷尬得想死,我就不應該為了下雨偷懶,昨天我該跑去買夜用超長款。
在衛生間自閉了一會兒,我聽見甘玲在廚房走動,洗衣機按鈕滴滴的聲響,我更加羞於見人,給自己做了會兒思想工作,外頭幽幽飄來一句:“便秘還非要努力的話,容易撅過去,不行就出來吧。”
我不會出去了。
即便來了月經,世界都變得紊亂。甘玲的行為和語言總有一個承擔著刻薄嘲弄的重任。
我屢屢在甘玲面前社死,現在我貿然出去,羞恥心會讓我語無倫次胡說八道,必定會被敏銳的甘玲抓住一些線索,憑空增添麻煩。
冷靜了片刻,我終於拾掇好,做好了和甘玲持久消耗戰的準備。
然而唯有茶幾上的散和晾在陽台的沙發套證明甘玲今天早上來過,我出來時已經正午十二點鍾,甘玲什麽時候離開,我完全不知道,只知道她講究效率,知道我現在幾乎廢了,看不了幾張照片,便立即尋覓其他途徑去了。
我也不知道她去哪裡找到了替換的沙發套換了上去,我換了褲子再坐好,品味了下自己的心情。
我是挺沒用的。
往沙發上一躺,腦袋忽然撞到了個硬物。
再起來,我看著甘玲的新手機赫然滑落在沙發縫裡。
誒?
我挖出手機,屏幕一亮提醒我輸入密碼。
有一種詭異的衝動促使我按出了鄭寧寧的忌日:0522
第30章 你敢嗎
密碼錯誤。
就知道。
她的屏保還是開機默認,代表時間的四個數字緩緩地跳動一下。
過去了半分鍾,我做賊心虛,把它掖回沙發縫裡。沒過多久甘玲就直接開門進來,手裡提著我的鑰匙——仔細想想,我就掛在門邊,她隨手拎走配一把我可能都不知道。
她手裡提著個袋子,鼓鼓囊囊,她總是拎著各種各樣神奇的塑料袋,我探頭一看,甘玲正在低頭脫鞋。
“我以為你走了。”
“繼續看照片。”
“哦……我以為……”
“你來例假來得矯情了?”
我不說話了,甘玲走進廚房叮叮咚咚轟轟哢哢,動靜仿佛在裝修,我捂著耳朵靠著沙發仿佛在戰壕中躲避轟炸。等安靜下來,甘玲探出頭:“好點了麽?”
肚子倒是不痛了,我從沙發後面伸出半個腦袋看甘玲,怕她飛過鍋鏟來敲我一記。
她忽然在我家裡像個主人一樣張羅一切,像一顆圓圓的棋子落在我原來的位置,把我用兩根手指夾起來倒扣到棋盤邊緣作為裝飾,我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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