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玲抬著下巴看我,我從地上撿起一塊大石頭,搬著挪到石壁邊緣,用腿蹬進了水渠中。
噗通——石頭落下去,被水掀起,像一塊微不足道的小石子被水花衝到了看不見的地方。
如果掉下去——
我立即往遠挪了挪,抱緊了膝蓋。
甘玲說:“你這樣,會被我套出凶手的身份。”
我不知道這其中有何關聯,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我想殺人的心,跟我現在一樣,我就要走到那個地方——”甘玲指了指水渠盡頭,那高高的鐵絲網。
“你的決心要是不如我,我就遲早……攻破你的防線,你會老實把凶手告訴我。”
我說這不是一碼事,我從來沒來過這裡,這又是夜晚,她佔盡天時地利,又有肌肉,我沒有鍛煉,量力而行,怎麽能說明我沒有決心。
“打賭,你要是跟上了,我就再也不問你凶手的身份。”甘玲直接扔下了最大的籌碼。
“我不信,除非你發誓。”
甘玲說:“那我對著什麽發誓?哪個神?還是天地祖先什麽的?”
我想說你對著鄭寧寧在天之靈發誓,可終究也沒說出來。
甘玲一直在刺激我,非要我大半夜冒著被水衝走變成屍體的危險跑去爬石壁上鐵軌——我這輩子最大的運動量就在今天,和甘玲的體力差距就像天和地那樣明顯。
想了無數種可能:
石壁上我生命垂危,若不直接說出凶手身份,甘玲就一腳把我踢下水溝去。
或者石壁上她救我一命,然後以道德逼我為了報恩而就范。
亦或是她今天發現大海撈針實在無用,背地裡瘋得徹底了,決定直接踹下我拋屍。
甘玲忽然抬起三根手指:“小薑老師,我對著我自己發誓,我向你保證——如果你跟上了,到達目的地,我再也不會去問你凶手的信息,也不再讓你看照片,也不去騷擾李子幼兒園的那些人,我自己去法院,去監獄,去派出所,故意打人,被關進去再跟犯人打聽——都不會再問你凶手了。”
我仍然在猶豫。
“你賭嗎?”甘玲開始挑釁,食指和無名指微微晃動,似乎如果我臨陣脫逃,她就要屈起那兩根手指,狠狠地羞辱我一下,“或者現在把凶手告訴我,你還可以從上面踹我一腳,把我踢下去,再也沒人煩你了——”
“我不在乎你來找我。”
“嗯?”
“被家屬騷擾的麻煩……是我活該的。”
我把手機往兜裡狠狠地填了填,最後還是拿了出來放在原地,系好鞋帶。
“我並不是為了你不騷擾我,凶手的信息,呵,我又不是倒賣信息的!我們賭個別的,我要是跟到了目的地,你就要放棄報仇。怎麽樣,你賭嗎?”
我屁股著地,慢慢地挪向石壁,伸手一摸就是滑手的苔蘚,我狠下心,用指甲摳掉了那些苔蘚,挑了石頭縫勉強固定住自己。
身下是湍急的水流,我惡狠狠地看向甘玲,撐起我微不足道的氣勢:“你敢嗎!”
第31章 正在輸入中
甘玲把我的挑戰當成一個笑話,輕輕笑了下就往前走。
我不屈不撓地喊:“那你是接受了對吧,說話算數哈。”
甘玲抬腿往前一滑,好像壁虎趴在牆上一樣機靈,飛快地離開我一個身位。
那兩片石壁貼在兩邊,好像兩片海帶粘在鍋壁,我下去之後才看見石壁最下面的凸出一條磚的寬度,雖然打滑卻也能容我趴在石壁上站好。
身下是在夜色中顯得潔白剔透的水流,在蟲鳴陣陣中散出一股古怪的幽寂,骨頭縫裡酥軟得讓我站不住,甘玲又從容地挪了一步,如履平地,用她輕盈的身體來嘲笑我的決心。
我的決心就像兩軍交戰臨危受命,我捏著全部身家驅馬迎接罵陣的敵人,這一切在甘玲眼中不值一提。我是紙上的戰士,四周寫滿律例,被馬良的筆一點才終於活過來,甘玲早已飽飲現實的鮮血,自然輕蔑,並不接受我的挑戰。
進退兩難。
前面一片漆黑,打翻了無數個墨水瓶又被水流稀釋了一半,身後沒有路,而我來的那條斜坡從下往上看又高又陡,高不可攀。
去看看吧。
就當甘玲始終沒有回頭,我始終都在尾隨,一個尾隨的人有什麽資格挑剔被跟隨者的道路坎坷崎嶇?就是爬了刀架上了火山又怎麽樣?我艱難地把腿往前挪了一步,腳底下磕磕絆絆,磕絆一下就會滑落下去。
偏偏又是那麽磕絆,甘玲是如何知道這種詭異地方?做乘務員又如何,總不能從火車上跳下來,翻過鐵絲網,直奔向這條長長的水渠吧?
再一步。
我漸漸適應了節奏,石縫中的苔蘚或許是已經被甘玲抓下去了,我順著她的痕跡往前挪,十幾步的距離走了三分之一,手指頭之間好像生出了蹼,掌心長出倒刺,我加快了步子。
甘玲猛地回頭:“慢一點。”
原來她路過這裡也漸漸變慢,我步伐一頓,和甘玲距離拉進,隔了一個人那麽寬,她努努嘴,我看見了上面不知道哪裡插出來一條粗大的鋼管,好像石壁上忽然長出一根頭髮,但那根鋼管是埋在土裡半截,低矮地垂下來,甘玲緊走幾步,抱住了那根鋼管吊在空中,身子一抬,把腿也收了上去。
我立即趴在石壁上:“我不行我不行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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