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閉嘴,決定折返,沒想到遠處又來了另一家的農民,她舉目一看,主動插話說:“誒,你是那個,你又來啦?”
“嗯。”
“老人去啦,你不知道哇,去啦,上個月,媳婦回來了,給買副棺材打發了。”
她說的方言,意思是老人的兒媳婦給買了棺材把老人下葬了。
我說:“兒媳婦上個月回來了?”
“昂,是呀,回來什麽也沒拿,借了我家鐵鍁把鎖砸了進去的,一看,老人死了。也不知道她怎就知道了,嘖嘖。”
一開始的那個農民在旁邊似乎聽得雲裡霧裡,還是不知道我是誰,卻因後面的農民和我搭話對我消除警惕,主動接話說:“可憐的喲老人,兒也不孝順,兒媳婦也跑了,拉扯個小孩,小孩也死了,現在一個人也死了。”
“這房子現在歸誰?”
“歸誰……”似乎把兩個農民難住了,還是後來那個似乎很是了解諸多八卦,給我解答說:“本來就是租人家的房哇,肯定是歸房東了。”
後來又陸續地嘟囔了一些老人平時的處境,人死了之後就都是好話了,老實本分,勤勤懇懇,可憐,之類的詞,都算是褒義詞。後來,先跟我說話的人把腰間別著的收音機打開,《鬼吹燈》的故事情節在田間地頭播放,我很快就離開了。
我在能縣的幾個初中外面騎著車轉了一圈,比起甘玲我更像是個蹲點守小孩的怪人,轉完之後我想起來休息日除了住校生沒人會在,再繞回去,電動車電量指向紅色區域,我連踩帶拖,終於騎回樓下充電,白折騰了一上午,我比車更精疲力竭,靠在陰涼地坐了會兒,電動車上的塑料擋風破出蛛網般的形狀,陽光從裡面鑽出來,落在我手心裡,像金黃色的泉水。
耗費了一個上午的光陰,我追著亡魂的廢墟去了,那裡什麽都沒有,唯有一條線索就是甘玲用鐵鍁砸開了門,給老人收殮了屍骨,拿走了鄭寧寧的遺像,默默搬到了荒地中。
下午我去了荒地,看見那片土房子時我感覺這裡似乎變得更加低矮,和大地黏連在一起。
周三下了一場雨,土屋坍塌的一半像是融化的巧克力漸漸地往大地上攤開,剩下的一半還矗立著的屋子靜默地低下了頭,房簷漏著風,房梁枯乾好像給一顆火星就會燃盡的柴,瓦片殘破,像被刮了一半的魚鱗。
甘玲可能不在這裡,可能在大街上拍攝一些陌生的男人照片,可能去其他她認為可能有線索的地方蹲伏,我把車停在外面,拽開那形容虛設的鎖進門,檢查了土灶還能用,上次甘玲割下的草已經枯乾可以燒,我又去撿了一些碎的樹枝和木頭抱回來。
把鄭寧寧的遺照扣在櫃子上,我點了火燒了水,用剝了皮的柳樹枝墊在鍋中當做籠屜,把煮熟的玉米棒放進去小火燒熱,路上買來三個包子,連著塑料袋一起放進鍋裡。
都是熟食,小火慢慢地燒著,蓋上鍋蓋關好灶門,火滅了也有熱灰維持熱度。★更多優質資源[獲取+VX:150*8076*9776]★
第二天早上甘玲就敲響了我家的門,我打開一看,甘玲劈頭蓋臉扔了一句:“你是田螺姑娘?”
我說你已經看見了啊,你進來唄。
我態度轉變和顏悅色,像是之前都疲於招架,現在忽然被高人指點開始和她拆招,甘玲一點兒也不怕,眼神倨傲,冷言冷語,邁進我家門,我忽然積極起來:“喝水嗎?”
甘玲終於覺得不對勁了,扯住我的T恤把我定在原地,來回打量之後,又警惕地推開洗手間門臥室門,查看沒有任何隱藏的人物會突然跳出來。我像一個沉重的行李被拎著走遍了我家,直到甘玲觀賞完。
我的圓領T恤被拉成了V領,領口寬松地隨時要把肩膀掉出來,我反覆地撈著衣服,正經地面對面,反而不知道如何解釋才好。
甘玲說:“為什麽給我東西?”
“你不是給我玉米麽?我還禮呀,東西也不能白收。”
“有話直說。”甘玲一記直拳,我沒什麽四兩撥千斤的功夫,隻好乾巴巴地直抒胸臆:“你有沒有去找……那些小孩?”
“沒有。”
我呼出一口氣,甘玲還沒瘋到那種地步。
我這個人的性格像我的名字一樣中正平和,甘玲要拆我的窗戶,問我凶手的事情,我不肯告訴她,但她要燒我的房子去脅迫那些無辜的小孩,我就可以轉頭和她商量一下拆我窗戶的事情。(注1)
聽見甘玲說沒去找小孩,我把眼藥水拿出來了,坐在沙發上並攏雙腿,做好了久坐的準備:“我來看照片吧。”
我開始在大海裡撈針了,甘玲已經去別的地方撒網了。
她也沒拒絕,遞過手機來,我滴了眼藥水就開始狠狠地快速翻閱,目不斜視,甘玲怕我翻得太快,時不時按住手機停下抽查,但我是認真的,她干擾幾次之後發現我看得一絲不苟眼睛發紅,就沒再搗亂了。
一開始我還在數數,數夠二百張就在本子上畫一道,要甘玲好好整理下措辭怎麽對我交代她自己的信息,後來就頭昏腦漲忘了計數,本子上的筆跡交叉滾成一團,滴了三次眼藥水,我終於看東西模糊了,靠在沙發上,握著手機揉眉心。
甘玲有點明知故問的意思:“還是沒有嗎?”
“沒有,沒電了,我給它充會兒電。”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