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我之前給她染的一頭黑發,她現在好年輕!
甘玲和我初見面,此人頭髮猶如枯草,身形如鬼魅,花白的頭髮和緊繃的後背讓人感覺她好像有五十歲,現在說她二十出頭也不是不行。我驚奇地張口不知道從何誇起,她很明顯身體舒展了不少,顯出長久運動的人的柔軟和線條。
有那麽一瞬間,我就要完全相信她放棄了殺人這回事了,但我沒衝動地提起這茬,隻當我們之間沒有個鄭寧寧似的捏了捏她的胳膊:“天啊!”
我的反應好像一個沒腦子的金發大胸妞一樣浮誇,甘玲貼在我的車上笑:“你這什麽表情。”
“就是覺得,很好啊,感覺好像……怎麽說呢,我不會說……”
甘玲招招手,自己從後座一抬屁股挪上車座:“我今天請假了,幹了很多事。”
“比如。”我坐上後座。
“我從那個危房裡搬出來了……我也沒什麽物品,就兩手空空地去租了個房,在大東街那邊,鄰著宏志小學,有一溜補習班那條街,我在後頭一個小平房裡,獨門獨院,一會兒要看看嗎?”
“要。”
“我用員工價買了幾件衣服,夏天了,有點熱。”
“你也知道熱啊。”
“什麽話。”
電動車後座,我扶著甘玲,擠壓電動車最後一點電,它走得緩慢。
我們龜速越過凋敝的老紅旗,又過去一百多米有個老橋洞,底下賣涼皮的攤子支開有一會兒,地上散落著帶著紅油的一次性筷子。我和甘玲坐在小馬扎上吃涼皮,掰開一次性筷子,塑料袋套在不鏽鋼小碗上,我挑開香菜。
甘玲忽然說:“我發現你好像沒什麽人際關系。”
“啊?”
“我帶著你,你就走了,好像不用和什麽人打招呼。”
“我一個人過呀,”我呼嚕一口涼皮,又起來衝老板多要了一杓蒜水坐下,“你說得好像我很容易被騙一樣,你一招呼,我就過來了。”
甘玲也起來要了一杓,踢開腳邊的一次性筷子,熱風吹過橋洞,後背都冒出汗來,我揪了張餐巾紙擦擦汗繼續吃,甘玲也沒說話,只是邊吃邊看馬路上走過的行人。電動車停在我們身側,好像在看我倆的吃相,甘玲幾筷子吃完放下,挑起塑料袋卷了卷扔進垃圾桶裡,手肘放在膝蓋上,若無其事地看著我。
我說看什麽,繼續挑走香菜,挑起一筷子涼皮放進嘴裡。
“沒事。”甘玲不看我了,繼續看馬路,等我吃完,她載著我去大東街她新的住處。
兩次危房,我已經做好了甘玲找到什麽破屋子的預期,沒想到這間還真是獨門獨院,正經的房子,大門上也是正經的鐵鎖,用油漆過顏色鮮亮,磚塊夯實沒有偷工減料,門外還有排水溝跟空調外機。
“一年兩千。”
“不錯!”我走過乾淨的院子,屋簷下還有幾個空花盆排得整整齊齊。
進了屋,鄭寧寧的照片正對著我,黑白照片卻用彩色相框裝飾,放得很大貼在牆上,仿佛只是一張黑白風格藝術照,旁邊還點綴了幾張照片,其中一張是我給過她的鄭寧寧在幼兒園,她沒有把其他小朋友裁掉,而是用紅筆把鄭寧寧的輪廓圈出來,掛在旁邊。還有幾張,我沒見過,都是彩色,分辨率很低。
一張小嬰兒的照片,額頭點著紅點,身上穿著奶牛圖案的衣服,襪子被扯得好長好長,柔軟的頭髮稀疏地貼著頭皮亂長,對著鏡頭懵懂地流口水。
一張鄭寧寧四歲的照片,我看見了照片角落的時間,拿著棉花糖站在父母中間。
甘玲牽著她的一隻手,抿著嘴唇微笑地面對鏡頭,頭髮很長,戴著髮夾,穿著碎花長裙,有一股陌生的溫婉。
鄭成剛穿著一件淡藍色襯衣,褲子熨燙得線條筆直,踩著一雙棕灰色的運動鞋。
看見我在這張照片上停留,甘玲指了指:“這個是我丈夫,鄭成剛……雖說是個爛人吧……但人都死了……我就假裝這是個和睦家庭。”
她用手指敲了敲照片,鄭寧寧另一隻手牽著鄭成剛,她笑得很開心,一條腿撐地,另一條腿翹起來,露出白襪子和有蝴蝶結的涼鞋,她靠向鄭成剛,牽動甘玲的手臂抬起來。
我盡可能地裝作自然,以免被甘玲發現我的神情不對。
但她還是發現了,眼神在我的臉和照片之間來回了一下:“怎麽?”
第43章 我真不知道
甘玲看人很準,對一切都很敏銳,如果我再露出一些慌亂的表情,我毫不懷疑她甚至就可以猜到真相。
但我想要藏住一個秘密就像一個本能,這個秘密可以對我來說不是秘密,對任何人來說都可以不是秘密,即便它大白於天下都無所謂,唯獨不能被甘玲所知。
她已經換了衣服,搬進了新屋子,打掃乾淨院子了!
所以我出乎意料地冷靜下來,把我的複雜神情扭轉了一下:“和睦家庭就重要嗎?這個人……不是對你不好嗎?”
好像我只是在為鄭成剛對甘玲的暴力而憤憤不平一樣。
甘玲又瞥了一眼照片,撐著牆笑了:“都死了,我懶得計較。”
我沒說話,惴惴地調整著面部表情,跟隨甘玲繞了一圈她新租的屋子。
到底是在宏志小學附近,即便是平房也有空調暖氣馬桶一應俱全。甘玲忽然從沒水沒電的凶宅搬到了人住的地方,我還是多轉了幾圈,忍不住再去看看牆上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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