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涵站在最前面最中間,像一朵嬌豔明媚的向日葵,笑得非常努力,臉頰兩團肉不斷往上擠,齜牙咧嘴,好像朱二婷揍了她一頓似的。
我往門口一站,藝涵的笑容就真摯了不少,朱二婷低頭用掌根托她的下巴,端詳了一下,誇獎說笑得很不錯,大家都看藝涵的笑容哦。
《不愛吃胡蘿卜的兔子》講一隻兔子為了治好自己媽媽的眼睛踏入森林尋找胡蘿卜大王,和西藍花,菠菜等其他小孩不愛吃的蔬菜成為了好朋友,最後大家一起打敗了胡蘿卜大王,胡蘿卜大王發射了胡蘿卜素光波,治好了兔子媽媽的眼睛,最後所有蔬菜和兔子一起手拉手跳舞。
這個故事的本質是朱二婷對這些小孩的殷切盼望,她希望所有小孩都不要挑食,把這些富含維生素的好東西都統統吃掉。
中午吃飯的時候朱二婷探頭監督,像個監督高中學子的班主任,撅著屁股在後門玻璃上看誰吃得吞吞吐吐。但小孩挑食是難免的,藝涵本人就不愛吃胡蘿卜,咖喱裡面的胡蘿卜都剩下來了,我低頭看她,她抬頭看我,大義凜然地把胡蘿卜塞進嘴裡,一著急就嗆住了。
我們培訓過海姆立克急救法,倒也沒慌亂,一會兒藝涵把胡蘿卜吐出來了,我估計她這輩子對胡蘿卜的陰影更深了,看看她吃得比較乾淨只剩胡蘿卜,就要開始收餐盤。
沒想到藝涵倔得很,僅此一次之後就決定和胡蘿卜死磕到底,還要去吃,被我攔下了。
後來聽藝涵媽媽說,孩子回家後就開始啃胡蘿卜,說這是把她嗆到的壞東西,她要勇敢地吃,直到這東西再也不能傷害她為止。
這種辦法讓我對藝涵刮目相看,站在幼兒園門口看見小孩跑進來都覺得像個小英雄。
衝呀!向胡蘿卜宣戰!
晚上給鄭寧寧準備禮物的時候,特意多放了一張有胡蘿卜圖案的賀卡。
鄭寧寧的忌日臨近。
每年我都準備若乾小禮物,算著鄭寧寧的年齡,今年該是十四歲,正是青春叛逆時期,又是少女漸漸長起,我想寫封信,最後也只是寫了個開頭就揉了。
第22號近在眼前,在能縣的喪葬風俗裡有一個說法,死去第七年,亡魂還要最後回一次家,家人在忌日的前七天就開始準備迎接,亡魂會吃一吃家裡的飯食,所以這七天家裡都會多炒幾個菜,或者包餃子,晚上狠狠地燒紙,把思念化作一把紙錢燒得臉面發黃鼻孔沾灰,我沒有燒紙的習慣,鄭寧寧也不認識我家,我沒有費這個勁,隻依舊準備在忌日當天去墳頭看望。
我還會去帶著禮物看望鄭寧寧的奶奶,老人家孤苦一人每天撿垃圾為生,我每次帶的禮物老人都不喜歡,她不會領情,我為她乾活之後她就把我趕出家門。
每年的5月22日我都是這麽度過。
現在鞋盒子裡面已經有了胡蘿卜賀卡,艾莎的貼紙,剩下的東西慢慢補充。●獲取更多資源+VX:15080769776●
蓋好盒子,收好禮物彩紙緞帶歸類放進抽屜裡,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我已經養成了不看貓眼的習慣,貼著門問:“誰?”
“申通——”對面拉長了聲音,我這才透過貓眼確認對方翻著白眼拿著快遞箱,這才開了門接過,快遞員一轉身,露出他身後的人,像一對春餅撕開一張還剩一張,這一張面無表情,依舊拎著一個家興超市的塑料袋,身上還是那件沒有換的黑衛衣。
但洗過了,身上沒什麽味道。
甘玲看著我,毫無鋪墊地直接從塑料袋裡拽出手機,好像默認了我知道她要幹什麽。
這次手機直接是開機的,我低頭一瞥,居然換了一個新的。
上一個身負重傷終於光榮退休,這一個套了殼,我不研究手機,看不出牌子,但看得出至少屏幕光滑亮麗。這一個手機和上一個手機的區別就像我和甘玲一樣,並排放在一起誰都能看得出我衣食無憂而甘玲風餐露宿。
她要給我看照片,她走街串巷拍的那一堆。
我有點兒抗拒,站在門口,扶著門直接閉上了雙眼。
閉著眼面對甘玲,顯示出我的不配合,但我知道甘玲不會善罷甘休,果然我剛閉上眼睛,腦袋上忽然被套上了個塑料袋。
我條件反射地睜開眼要去抓,但我剛睜眼,甘玲就抽走了塑料袋,一下子把手機舉在了我眼前,橫屏展示她偷拍的商場員工:一個扶著水果推車的男人,穿著家興超市的製服。看我沒反應,立即滑到下一張,家興超市一個路過的男客人,陪著老婆不耐煩地看衣服。
看來她是蹲點在家興超市了。
我也不好再閉上眼,像是被抽了骨頭似的靠著門,隨門合頁來回晃悠,有點兒無力地把眼皮抬起來:“你拍了多少?上次的,我還沒有看完。”
甘玲面無表情:“一千二百七十一張。”
她要是對人數模棱兩可我還能理解為這個女人絕望了不得不去大海撈針,現在她吐出這麽精確的數字就讓人感覺她是認真的,她真的擺好一切架勢要在能縣的三十萬人裡撈出那一個具體的人。
若凶手提前出獄了,就一定會在能縣嗎?或者去芃縣了呢?或者去旁邊的明縣俠縣征縣或者乾脆直接藏在村子裡十來年不出來一次——
我深吸一口氣,也有點兒沒辦法了。
“行。”
已經預見到了這個女人找了十年沒找到終於發瘋遷怒,一刀謔死我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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