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升起的怒火,後來被稱之為道心的東西不斷膨脹。
她要站出去,就是死也要站出去,那些妖怪,殺一個也好——就是殺不死一個,也絕不在城中悲切哭泣等死!
然後,相熟的朋友道:“我與你同去!”
眾人都與她同去。
明塵凝神細聽,那已然逝去,只剩半縷殘魂的初代宗主曾突破尊者境界,半隻腳踏入仙人的地步,所以才能留殘魂至今,對她說:“宗門?不過是一群相同志向相同道心的修真者聚集在一起!就是這高聳入雲的天梯毀滅了又如何?只要道心不滅,一個天衡宗,百個天衡宗都建得起來。”
在黑暗中,被漸漸封起來的竅穴猶如一盞盞燈,混沌感知變得原來越暗,靈氣被隔絕在外。
“大道如房屋,出世是在屋外,可見全貌,入世是進門,才知屋中布置巧妙。入世歷練,一年為期。”
四周徹底暗了下去。感知被吹滅,她徹頭徹尾地瞎了,在恢復知覺後,伸手在混沌中探索,卻隻摸到一根冰涼的鏈子。
那鏈子,拴在她的腳上。
摸摸雙眼,下來時因為義眼顯眼,自己又挖去了,此時竟原封不動地露著醜陋的瞎眼。
耳邊有人大聲道:“這一批的奴隸好價錢!軍士老爺!不能再便宜了!”
又有人不滿道:“統共十個苦力,三個女人不說,還有一個瞎子!你當我是瞎的麽!”
先前說話的人賠笑道:“軍士老爺,您別逗我了,您看看,這雖然是個瞎子,可看她手腳都好好的,渾身上下連個凍瘡都沒有,細皮嫩肉,長得也不差!您看那頭那幾個,雖然長了對眼珠子,可那一身爛肉,歪瓜裂棗,還比我賣得貴出三塊靈石!”
是……在昏迷時,被捉走當了奴隸麽……
說起來,四周真冷啊,她很少遇到這樣冷的天氣,風鑽入衣裳裡,骨頭都要結冰了。
明塵定了定,並未做聲,隻感覺出有人過來,粗暴地鉗著她的下巴,甚至伸進手指來試試她的牙齒結不結實。
本能似的要動用靈力轟出去,然而竅穴已閉,靈氣在外無法流轉。
她忽然沉默下去,任由買家檢查過,還算滿意地付過靈石,就用繩索串著十個奴隸向外走。
她因眼瞎,被安排在繩串的後頭,最後面是個男人,似乎是買家的手下,走路有鐵器的聲音,劍鞘拍打著甲胄,或許哪所城的守城軍士。
那軍士在她身上捏了一把,不滿道:“身板還挺硬。”
沒有靈力,還剩外家功夫。但明塵還沒動,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隻很是驚詫地想,原來這世間竟然還有買賣奴隸的事!若有妖假冒作人,花幾塊靈石就能買走人的性命,且圈養且吞沒,猶如家畜一般,豈不是很容易的事?
然而她很快就意識到,即便買家不是妖,人也仿佛家畜一般。
“女人帶去女閭,男人都帶過來,列隊站好!”不遠處有人大聲呵斥,“快點!”
女閭似乎近在眼前,她被推著過去,嗅到一股股難聞的氣味,聽到有女子高亢的聲響,乍聽是歡愉,細聽卻是痛苦地哀嚎著,斷斷續續,又有些男子的汙言穢語和喘氣聲。
又側耳,聽見男子的那頭傳來的腥臭氣,腳步拖遝,喘氣都是粗重的,仿佛是極大的重負。
啪——鞭子抽打在人身上,她立即在一片腥臭中嗅到了血的味道。
然而血的味道卻很快散盡了。
那大聲呵斥的人過來和牽著奴隸的人交接,聲音雖低,卻瞞不過明塵敏銳的聽力:“荒山宗那幫仙人老爺們愈發嚴苛了,十日內必須完工!完不成,殺了我們和這幫奴隸一起填坑!”
荒山宗?
同是天下正道的宗門怎麽會?
驚怒之下,竟然忘了自己如今是入世,要開口,卻說不出什麽,靈氣不能流入身體,竅穴封閉,氣血陡然逆行,喉頭一甜,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怎麽會?
把劍對向凡人?
還……鼓勵販賣奴隸!
那女閭中慘叫的女子,那在不知什麽勞苦的活計下喘不上氣的男子——
她不是沒有來過荒山宗,可,從未——
一旁的軍士捂著鼻子道:“那奸商,竟賣給我個癆病鬼!去!拖出營殺了!免得惡疾傳染!”
入世不過一個時辰。
第42章 熊妖篇16
其實程錦朝隱隱覺得,卻不肯承認的一點是,狐王唐若對她很好。這種好不在於明塵和她日夜相處,反覆質問道心最終確認出的忠誠,而是一種親密的直覺,程錦朝將其歸咎為對同族的依賴,況且對方和顏悅色,的的確確——將她當做是後輩,和她聊起天來。
她的提防仿佛是流沙築造的城牆,很輕易地坍塌了,於是她只能固執地少言少語,避免犯錯,眼神卻不自覺地停在唐若身上,不斷觀察,看見年輕的狐王化作人形比自己嫵媚太多,眼眸細長又很有威嚴,說話速度很慢,每一句都像是經過思考,卻又不顯得沉悶,反而叫人覺得她在鄭重中囑托什麽。這年輕的狐狸人形的時候穿著白衣,像是經過打扮後的明塵,但大多數時候,她更喜歡舔著爪子趴在凸出的山岩上,俯視著山巒,仿佛那只是她的玩具。
狐王的力量與明塵正好相反,靈力流動起來是沉穩的,又令人驚懼的,從大地深處裂開的罅隙,碎石和泥土,草木與河流,沉甸甸仿佛拳頭從下巴打翻。程錦朝被許多同族圍住的時候在追想明塵,明塵的力量從高天而來,雷霆與風暴,裹挾著破空的風聲,由上而下地咆哮著天道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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