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區別?先是狐族的王,然後是妖族的王。”
“既然是狐族的王,我看到了,狐族敬愛你,你也體恤狐族的後輩,就連我這樣在狐族看來走上歧途的妖,你也會親自帶我過來。然而,你對其他族類卻不是如此,其他的妖仍然是食物,半妖,妖,化作人形的,修為低微的,我烤了幾隻,你也照常吃了。有什麽樣的王會吞吃自己的子民呢?你是狐妖,還是妖?哪個身份在前呢?”
程錦朝不能理解,妖雖然互相蠶食,但那是族類之分,像是在大多數情況下,熊妖一族就不會吃熊,只會去吃其他族類。狐狸也不會吃狐狸,人也不會吃人。但當妖族被同一個妖統轄要對抗人族的時候,彼此之間竟還要吞吃麽?
明塵就不會因為和定平道心不同去和定平對抗,因為彼此都是人,明塵知道要對抗的是妖,但在狐族所見所聞,叫她頗為不解。
而她似乎也沒有覺醒吞吃妖族的本能,那些被她烤了的妖都落在其他狐妖的嘴裡,她還是維持人的習慣,即便想要殺戮,那也只是對著明塵這個人,僅此而已。
狐王聽罷,似乎想要嘲笑,嘴角一揚,可看她神色專注認真,竟然忍住了,鄭重道:“重要嗎?”
“你是王,若手底下有蛇妖一頭,蛙妖一隻,熊妖一頭,狐妖一隻,四隻都是你的得力乾將,然而一天,蛇吞掉了熊,你當如何?或是說,一隻蛙吞掉了一隻狐,你要如何?”
“這可不能放在一起舉例,”狐妖認真起來,搖搖手指,把她的臉捧起來,莊重道,“哪一族敢吞掉狐族?我就滅了這族。知道了麽?”
程錦朝被她捏著臉,面對面地指教,索性擺著手把懷中的小狐狸推開:“那你是狐王了,為何敢稱自己是妖皇?”
“若蛇吃了熊,就吃了。能吞掉是它的本事,吞掉之後還能吸收對方的靈氣壯大自己,我便有了更強的戰將。被吃掉,是因它弱小,而妖族誰也不準來吞狐妖,是因為我很強,你能明白嗎?”
程錦朝不能明白,狐王卻陡然松開她,垂臉望著,對她又是失望又是痛心,招來幾隻狐狸:“你是被人教壞了!竟連弱肉強食的道理都不明白!你隻認為妖族的吞噬是錯!這卻是妖族生長的本能!吞掉弱小者讓自己變強,你看看你的修為!你恐怕應該是有著高貴的血統吧,這樣低微的修為難道不可恥嗎!若你不是我狐族,是其他種族,誰來庇護你?放著這樣好的資質卻一天到晚像個修真者一樣!你是妖!按著人的修煉法子只會耽誤前程!”
程錦朝飛速後掠,然而仍舊晚了一步,被四五條尾巴的狐狸死死圍住。
狐王化作人形,站在原地,背著手打量她,那美豔至極的臉上寫滿了憂愁,蹙著眉望過來,似乎是被氣到了,胸口起起伏伏,才歎息道:“你在同族中間,被這樣照料,雖然是漸漸接納了同族……卻還是太慢了!你不肯成長,我只能來親自教你了!”
程錦朝被一隻毛色極其黝黑的狐狸叼住了後頸死死轄製,另外幾隻狐狸分別叼住她的尾巴和四隻爪子,將她架在半空。
唐若的長袍垂落在地,袖口空搖,指尖勾過另一隻狐狸端來的白玉瓷杯,另一手一招,一個年輕狐狸拖拽著一個少年,同樣身穿白衣,卻雙目緊閉,虛弱得仿佛隨時都要死去。
他被推過來,竟然忽然睜開雙眼,雙目精光直射,一手成爪,忽然暴起,直撲狐王而來。
然而唐若隻抬手一指,地面忽然生出無數藤蔓,瞬間將他束縛,纏裹成一個厚厚的繭,只露出胸口。藤蔓纏緊,狐王忽然伸手挪下,從藤中拽出一枚玉符,輕盈地捏碎了。
程錦朝認得,那是天衡宗——
天衡宗弟子!
“你要幹什麽!”程錦朝竭力掙脫,卻被一灰毛狐狸用尾巴抽了一巴掌,那枯瘦的手指在她下巴一鉗,仿佛要把她的嘴巴撕裂一般,有力地讓她動彈不得。
只剩恐懼的一雙眼,眼珠轉過,看見狐王指尖劃破少年的胸口,仿佛是寫了一筆豎一般,雲淡風輕,又將左手探入少年胸口。
指甲刺破皮肉發出粘稠的蠕動的聲響,血噴濺出來,潑了唐若一身。唐若無意識地舔著嘴唇沾上的血,輕輕用力,拽出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
那心在她掌中竭力地跳動。
右手的杯子被伸過去。
左手猛地一攥。
在藤蔓纏裹中,傳出一聲響徹雲霄的慘叫。
血順著指縫流到杯中,杯中血一點一滴地積攢起來。
杯沿的血順著杯子流到地上。
山林中,鳥兒撲簌簌地起飛。
“你叫程錦朝,你是被人類養大的。我還知道你在荒蕪的南州邊界,再往南就是廢墟。你在熊爪城四周的村落長大——我和你有緣,聽說我母親死在那附近,所以我很願意對你多點耐心。當然,我也沒有證據,只是覺得你親切。”
她母親死在那附近?程錦朝想要說什麽,然而渾身上下竟然只有舌頭能無力地卷一卷,眼睛瞪得流出淚。
唐若捏起那半滿的血杯,徐徐走向目眥欲裂的程錦朝,看著她的表情,輕聲寬慰道:“我相信你是好孩子,只是沒有同族的前輩教導。我親自教導你,你怎麽會覺得自己是人呢?你怎麽可以被人的規條束縛呢?不要怕,我會讓你明白,你是妖,人不會容你,唯有族群才是你的家,這半個月,你難道不喜歡回家的滋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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