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的血紅在水波中被稀釋,靈氣緩緩釋放,推動著一隻血紅的狐狸順流而下,被水流淹沒,很快沒入水草中,沒了蹤影。
這條逃走的路通向家。她站在高處觀看逃生路線時,望見的是熊爪城的一切,田地與河水,織機與讀書聲,她在河邊浣紗,母親靜靜地望著她,陽光正好,四下無人時,母親允許她變作狐狸在石頭上曬太陽。
但熊爪城被毀,她要去熊心城找那破爛棚屋中住著的母親。
母親。
她想屈身趴在母親的膝頭,然後,她起來收拾開蒙的寫字的石板,好好搭起母親的棚屋,去擔水,去教生虎和躍海練劍,安靜得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
可等她站在熊心城外,卻不敢踏入一步。
一張巨大的通緝令掛在城牆上,寫清了她的罪名。
狐妖,奸細,蠱惑修真者,殺人出逃,背棄恩人。
抬頭望,生虎躍海兩少年正在城牆上站著,和她目光相對。
躍海高舉長矛,對準了她。
她沒有動。
第44章 入世篇01
生虎和躍海在熊心城的日子並不算特別好,但也不差。
自從那天明塵尊者說過,要這座城自己抵禦過妖族的侵襲之後才能得到天衡宗的鐵印,生虎就動了心思,輾轉難眠,對著月亮吹了好幾聲口哨,噓噓地不成調子,眼睛看著那天穹,心裡始終湧動著一團火。
娘扔來一團線頭:“不睡覺瞎吹什麽!”
少年蒙著頭想事情,頂著兩團黑眼圈見了躍海。
躍海衝著他娘行禮,抿著唇坐定,自在地拿了碗筷去舀了一杓稀飯,放在唇邊喝著,生虎盯著饅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笑道:“我不去什麽勞什子荒山宗了。”
吸溜吸溜,躍海還在喝稀飯。
生虎瞥一眼,把他胳膊扒拉下來:“你也不言語一聲?”
“吃飯。”躍海頭也不抬,端著碗站起來,後腦杓像是長了眼睛似的,騰挪閃轉,避開生虎,放下一個舔得像洗過的碗,朝生虎娘道了聲謝,才轉臉:“昨天不是說笑的,說是招募我們自己的守城軍士,那就做好了。你我都是拜師學過的,劍法和心法總不會忘了吧?既然吃好了,我們這就去做吧,城主那邊已經展開招募令了。”
生虎:“我還沒吃完!”他大驚,原來好友才是認真的,然而一個饅頭還沒抓起來,躍海已經走出去了,他隻得叼著就跑,吃得囫圇,看躍海氣定神閑,不由得咬牙切齒,一路上沒少往他身上揚沙。
城主府門大開,已經張貼出招募熊心城守衛的告示,第一期才招募二十人,是怕人都來當軍士,沒人跑去種田,特別通知了,家裡若只有一個男丁,便不允許應募,是怕一家失去勞動力。躍海和生虎都是一家只有自己一個男丁,一看告示,生虎就要擼起袖子來:“這可不行……我——”
“你我不在此列,我們是有尊者特別點名過,說我們是好苗子。城主答應,我們若不去荒山宗,也必定能加入守城軍士的行列。”躍海把人一拽,進了城主府。
天色從霧白轉為一片蒼藍,雲卷雲舒,城主府裡,二十二個年輕人步伐沉穩地走出來,整齊地分列四隊,便直奔城牆去了。
也沒人指點,城主自己翻出老舊的不知哪朝哪代留下來的兵書自行研究,雖然練兵練了個四不像,也就二十來個人,但看起來也有模有樣。尤其是生虎躍海二少年,本就是山門中出來的,更是有些東西無師自通,往城牆上一站,簡直比旗幟還要鮮亮。
生虎和躍海的表情也是少年人的樣子,生機勃勃,一天到晚有用不完的勁兒,喊起號子來,全城都聽得見。
直到天衡宗的人來。
據說熊爪城那邊有什麽危險的東西,天衡宗派了一隊弟子過來看守,生虎聽見動靜,和躍海騎著馬跑出去,非要迎接一個弟子過來教導他們。沒想到人還沒出去,天衡宗的弟子已經來了。
那人,生虎和躍海並不很認識,只知道這人聽命而來,很是古板,來了對城主說,禁止人往熊爪城方向去,又說,如果發現通緝令上此人回來,隨時在城牆上升起綠旗,他們便隨時過來捉拿。
生虎正拍著胸口打包票說不管是誰,他都一個誘敵之計輕易把人拿下。那人就展開通緝令,城內城外各貼了一份。
生虎把自己拍得岔了氣。
看看上面的罪狀,哪一條都不像程錦朝,可哪一條都明明白白寫著,程錦朝是妖。
若程錦朝是人,這些罪狀,生虎一個字都不信,可若是妖,居心叵測,什麽都可以解釋得通。
生虎一時間結巴了很久,後來就不說話了,就連娘喊他,他也悶著頭不理,劍也不練了,心法也不背了,渾渾噩噩地遊蕩了一晚上,還是躍海去揍了他一頓,才醒過來。
躍海道:“你這樣算什麽樣子,既然天衡宗貼了告示,說不定程錦朝就會來!若她來!我們親自問問她,若真是妖,不要那些仙人動手,我第一個把旗子升起來,再與你殺了她。若有些誤會——”
“你懂些什麽!若她是妖,我們算什麽?我們學的是她教的劍術和心法,我們走過路過還能看見她母親——我們這樣算什麽?天衡宗都說她是妖,那還能有假?你能問出什麽!可她是妖——我不信!”
“日子卻還是要過的。”躍海只是皺著眉歎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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