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城主果然是把沒臉沒皮秉持到底,抬頭盯著明塵看,也不顧人家是個瞎子,目光炯炯要在人家身上燒出個洞來似的,像個小孩似的撒潑,尊者不留下鐵印不讓走。
程錦朝看看明塵,明塵站在原地,並沒打算說什麽,也不打算製止,於是她也不說話,轉頭看城主。
那城主又道:“我爹讓熊妖叼走了,心肝肺都掏出來了,就剩一條草席給我,還不許我坐在這裡哭!”
“滾蛋!”老者一拐杖把城主抽了個屁滾尿流,顫顫巍巍地走到明塵面前。
此人看起來在熊心城很是有名望,認識的都給他讓路。
老者到明塵面前,二話不說,膝蓋就軟了下來。
明塵看不見,卻從眾人驚呼中猜出了點什麽,剛要挪動,就發現狐狸已經走出去了。
老者跪得利索,程錦朝比他更利索,抬手一托,扶著老者:“使不得,您有話不妨直說。”
膝蓋硬是沒彎下去。老者要沉下去,卻發現抓著自己的這少女竟然有把子力氣,托著他愣是跪不得,隻好無奈道:“我們城主在尊者面前丟臉了。”
對方是長者,明塵就開口了:“不礙事,我知道你們想要鐵印。”
程錦朝瞪圓了眼,沒想到明塵這樣直接,一下子揭破了對面這二人唱的這出拙劣的戲。
雖然是有些質樸地好笑,可明塵也說得太快了。
老者啞然失笑,搖頭道:“尊者誤會了,我們雖然想要和天衡宗締結盟約,卻也知道這鐵印不是隨便能給的。我們熊心城地方偏僻,也沒有為人族做出什麽大貢獻,是不敢想的。尊者為這幾個年輕人親自來,又為我們去降妖,已經是報答不了的恩情了。”
明塵疑惑道:“你們要什麽?”
“老朽厚顏,說是不要鐵印,卻還是衝著鐵印來的。我們只聽聞別的城能和天衡宗締結盟約,卻不知是怎麽才能有這個機會。我們熊心城人有手有腳,就是不知道我們是哪裡不足,還請尊者解惑,要與天衡宗締約,我們要做到什麽?我們願用熊心城人的力氣去掙仙門的庇護,哪怕不是十年,是三十年,五十年,甚至百年。人說,妖怪不是凡人能殺死的,我們這些凡人,即便只能做凡人能做到的事……”
程錦朝本是看戲一般要看看城主和老者演了出什麽戲,聽完這話不由得肅然起敬,動容道:“受教了。”
圍觀的眾人都七嘴八舌起來:“是啊,尊者說說,我們要做些什麽,總有一天我們能堂堂正正得到庇護的。”
“組織守城軍士,”明塵道,“以你們自己的力量,擊退過一次妖怪。”
程錦朝忽然想起離星城那些軍士,又看看熊心城眾人。想起生虎,想起躍海,想起姚一行,想起其他人,又看看明塵,想起明塵說天衡宗的由來。
離開熊心城,程錦朝短暫地和母親告別,和積極籌備什麽守城軍的生虎和躍海告別。
回程時,程錦朝的羞愧源源不斷。
“您能講講天衡宗初代宗主的事麽?之前,您沒有說完。”她狡黠地換了個口吻,假裝是明塵沒有說完,而不是她蓄意打斷。
是明塵帶著她禦劍而行,因此又貼得很近,她吐息在明塵蒙眼的布條上,抿著唇不敢再大口呼吸,卻因羞慚而鼻息漸重。
明塵沒有理她。她羞愧難當,在空中變了原形,身體一縮,把腦袋埋在尾巴中間。
明塵這才道:“是我沒有說完嗎?”
程錦朝:“是我不識好歹。”
明塵抿著唇,繃著冷淡的弧度,半晌才露出一絲笑來:“確實。”
“請您給講講吧。”程錦朝低聲下氣。
“努力修煉,日後會知道的。”
程錦朝耳朵耷拉下來,有一下沒一下地舔著爪子,三根尾巴都毛茸茸地搭在頭頂,打出一片安全的陰影,躲起來,免得羞愧的氣息冒出。
明塵又笑了,歪著頭似乎在體會她的情緒:“你在高興什麽?”
“請尊者責罰。”
明塵已經習慣了她的怪癖:“我不與狐狸計較。”
程錦朝化作人形:“請尊者計較。”
高空中,光與暗都質地輕盈,模糊在一處,劍刃上重疊著二人的影子,粘稠沉墜。
“我還要打你手心不成?”明塵無奈。
程錦朝眨眨眼,忽然羞恥地低下頭,不敢一口答應,抬頭看看明塵,隻敢假裝出沉靜的語氣:“尊者說笑了。我犯了錯,尊者責罰我,有您自己的方式。”
“怎麽聽見打手心還愈發高興了?”明塵很是不解,感知中,莫名覺得狐狸愈發快樂。她越來越敏銳感覺出狐狸的喜怒哀樂,不在靈力的感知中,更像是某種直覺。
或許,凡人將這種感覺稱之為……默契。
程錦朝沉著道:“我實在是可恥,請容我吐納一番,擯除雜念。”
“從沒見人一心期盼著挨手心板子的。這也不難,等回了洞府,得了空,打得你皮開肉綻,看你還要再亂想。”明塵暗自搖頭。
程錦朝:“有錯了才挨罰,是為教導。”
“名義上,你掛靠在我門下,你就是喊我一聲師父也不為過,我打與不打,都是教導。”
“打我嘛。”程錦朝脫口而出。
說完,立即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可怕的話,捂住臉蹲下,化作狐狸再也不肯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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