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三人退回,退到上一處天衡宗接應點上。
才看見跑來迎接的天衡宗弟子,扶土便一頭踉蹌栽倒在地。
他渾身冒著詭異的綠,傷口漸漸地腐爛了。
定平忽然想到他殺死蛙妖時湧出的那股綠色的膿血。
定平跪在地上,忙不迭地摸脖子解下項鏈:“扶火的保命法器……戴上……戴——”
他摘下來時,看見了最前面真正發揮效用的靈氣吊墜已經碎裂,只剩下精致漂亮的鏈子。
扶土目光渙散,手臂卻仍然有力,用那帶血的手狠狠地拍了下他的後背。
“知錯就……改……殺妖,殺……好小子……”
他破損的衣裳背後,永遠地印著這個帶血的手印了。
心魔驟然膨脹,撐開內府,激得他吐出一口心頭血。
血潑在扶土的身上,卻全然看不出,因他渾身是血,如河湧流,把他的那一股收攏歸集,和自己的血一起,徐徐地,緩緩地,染紅了這片地。
“勿要求死,”執教長老道,“你贖罪吧。”
執教長老一向從容的身軀變得佝僂了些,傷口藏在衣裳內,平靜地遮過。
定平跪下,深深俯伏在地。
第82章 定海篇05
程錦朝在明塵身後進山門時,總有些惴惴。
之前,她還是莫名其妙因為定平出來被通緝的妖怪,如今,又跟著一身粗布的明塵回來,再怎麽看起來淡然,實際上也有些不安,抿著唇,收斂著尾巴,目光規矩,不敢往四周看,隻盯著明塵的後背,像是才被領到陌生地的孩子,牽著大人的衣角,心裡想著自己並沒有做壞事,扭捏著不肯露面。
明塵把她從身後扯出來了,很是不留情。
“你是我的侍劍弟子,該走得自然些。”
侍劍弟子,真是有些久違的稱呼。狐狸耳朵動了動,回憶了那段時間身為妖的身份還未被揭穿時自己的神情,這才適應了,平靜地走在明塵後頭。
明塵忽然道:“和我說說四周。”
程錦朝便把眼神往四周灑,數著雲梯上嫋嫋飛過的仙鶴,走上天梯,又道:“不知道為什麽,感覺人比之前少了許多。”
明塵道:“我也覺得過分安靜了。”
走到記名簿前,明塵正要伸手出去登記,忽然聽得腳步聲。
而程錦朝已經追了出去:“那位——嗯,那位小兄弟,你跑什麽?”
明塵收回手,記名簿圍著她轉了轉,催她快些報到。
“暫等等。”
程錦朝把這裡唯一路過的一個弟子拽過來,那弟子遠遠看見了卻拔腿就跑,讓她覺得很是古怪,暗道即便是自己為妖太過嚇人,後面不是有明塵尊者麽?
沒想到她一追,把對方扯到身邊來時,對方居然就平靜下來,對著明塵行禮道:“尊者回來了。”
神態總有些不自然,程錦朝仔細打量此人,看他一身白衣上點綴著一條黑色的緞帶,便問道:“這是什麽?”
“你這妖怪……”
程錦朝正要說什麽,明塵道:“聽你的聲音,你是……鬱翎前輩門下的……不……你是第幾代弟子?”
沒想到指出這名號後,該弟子露出痛苦神色,低頭下拜道:“師姐,我是鬱翎門下,扶水長老徒孫,定陸的弟子,明符。”
還未等明塵說什麽,對方便主動道:“這狐妖問的,是我胸前的喪禮帶。扶土師伯隕落了。我作為同門,佩一條喪禮帶。”
明塵頓了頓,頓首還禮。
程錦朝不明所以,只看到明塵的眉頭忽然狠狠地皺在一起,似乎又很是勉強自己解開,裝作淡然的樣子道:“我明白了,我報到過後,親自去拜見扶水長老。”
“您為什麽帶著一隻妖怪回來呢?”對方問道,並不正眼看程錦朝。
程錦朝頓覺無處安放自己,縮了縮肩膀,巴巴地看著明塵。
明塵道:“我之前也帶她回來——且不說這些,發生了什麽?我聽見宗門的冷寂,難道扶土前輩隕落之事,還有別的隱情麽?”
明符卻不答話了,程錦朝自覺為明塵帶來了麻煩,卻不願再低頭縮在明塵後頭,望了望明塵,看對方並沒有阻攔自己說話的意思,便輕聲道:“我到那頭去。”
她避讓開了,雖然只是走出幾十步,明符卻很是放心,也不在乎她是不是還能聽到,才開口道:“師姐,定平叛宗,勾結妖族,害了扶土師伯。雖然他如今是被囚禁,宗中事務執教長老親自過問……但我們……若定平這樣的,我們都信任他的道心,都會去做這等事,那宗門中,還有誰可以相信呢?”
“弟子們道心震動,所以都閉關不出是麽?”明塵問道。
明符苦澀道:“若真是震動便好了,此事打擊太大,我們……甚至也不知該相信誰了。就是看見您回來,一看見旁邊還有通緝的妖族,我便覺得,似乎您也不可信了。若定平都可能投向妖族,那豈不是……誰都可以麽?”
對方很是坦白,是因沒什麽可遮掩的,明塵很快便會知道這些。
聽起來,只是弟子們人心惶惶,但實質上,明塵憂心忡忡。
這是宗門道心的根基受損了。
道魂搖曳,眾人不信任彼此,不知信任誰,自己也受到震動,險些都要連自己都不信了。
道心歸根結底,不就是信自己一定要做成某事麽?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