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怕定海宗的覆滅,發生在他們身上。”
定海宗覆滅得乾乾淨淨了,原先的海市蜃景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只有雜駁的靈氣與摸不到邊的黑暗。
“定海宗……”霜雲咀嚼著這個名字,也的確感覺像是古老的詞了,“怎麽覆滅的?”
“宗派立宗之時,都有初代宗主的道心在其中,後輩再怎麽道心不同,也不會偏離太多,我們稱之為,道魂。定海宗的道魂很……勇猛。”
明塵想了想措辭:“定海宗宗主曾說:‘哪怕和妖族魚死網破,十個人的死換一隻妖的死,只要戰爭最後站著的那個是人族,就是大勝。’而定海宗的道魂則是,殺妖而死,便是不死。在人族把妖族打得退回時,定海宗認為該趕盡殺絕,發動了最後一次戰爭,雖然重創妖族,但也全宗覆滅,而天衡宗與荒山宗趕到時,竟不見一個還活著的生物。”
霜雲雖然未說話,臉上卻已露出向往的神情:“那天衡宗和荒山宗的道魂是什麽?”
“荒山宗的道魂更像是修煉方式,他們稱,結陣比獨鬥更近天道。荒山宗的習慣便是結陣,極少單打獨鬥,獨自戰鬥的能力較弱。”
明塵忽然遲疑了下,苦笑道:“天衡宗弟子都愛佔卜,似乎要從玄妙的天道中窺見什麽,但我們對佔卜結果並不完全相信。我們的道魂是,殊途同歸,萬象歸一。”
似乎知道這句話莫名其妙,明塵很快解釋道:“意思是,什麽都可以,最終都會回到天道中,天道是一條河,每條支流都會回到河中。”
因初代宗主的道心太過隨意,定海宗宗主曾經笑過:“懦弱的道心,臨到陣前想逃跑,就勸自己,殊途同歸,跑著跑著反正戰爭也會結束的,萬象歸一嘛,怎麽解釋還不是看你自己。”
荒山宗宗主也曾擔憂表明:“後世弟子若不能領會,恐怕宗門就要失了根基與傳承啊!”
定海宗宗主繼續笑:“而且,這話多少有些不負責了,無論做與不做,反正天道不為你存,不為我亡(注1),那我們還修真做什麽呢!躺著等天道安排好了!”
被兩個宗主夾在中間的初代宗主點點頭:“對,對,你們說得也可以。殊途同歸,你們的道和我的,最後也會匯流到一處,相當於咱們說得都一樣,對。”
第62章 入世篇19
霜雲聽罷,把三個宗派比較了一番,心道還是定海宗好些,只可惜覆滅了,恨自己沒有早生一二百年,好親眼得見那意氣風發的時代。
明塵把話繞回來:“荒山宗之所以不找天衡宗幫忙,應當是有他們自己的考慮,我的立場上,並不能知道答案。”
“那天衡宗呢,天衡宗那麽大的宗派,平日裡和荒山宗有聯絡麽?”
“有的。”
明塵道。
過了會兒,霜雲問:“比如呢?”
“我沒有想好怎麽說。”
在宗主仙逝之前,據說就有風聲要聯合荒山宗一同在天衡宗商議什麽事,但後來也不了了之。那時她還深陷宗主不宗主的事情中,並未深想。一旦細想,便有些東西會給道心帶來不少干擾。譬如天衡宗與荒山宗若因宗派之見不合作,未免太過狹隘,也不是不合作,只是都有保留。那麽天衡宗和荒山宗合作,荒山宗也是獨立的門派,天衡宗憑什麽擅自居大,把自己當做主人?北州偏遠,自有北州的情形……
思緒紛亂,以至於不知如何給霜雲說清。
難在,一到論道時,非得胸有汪洋,才能分出涓涓細流,教導弟子,為人解惑,非得把這東西全看遍了,才能講出一個側面。她知道霜雲是程錦朝派來照顧她的,她並無教導的職責,但天衡宗弟子大多都有些愛與人論道的毛病,非得分訴清楚,表明道心,仿佛這樣才夠精進道心似的。所以天衡宗弟子大都面目冷峻,因思慮太多而形銷骨立,就連她,只要不動手斬殺,就多少會講些做事的緣由,說不準便會因為哪一句而給他人仙緣啟迪。
而霜雲在面前,她竟也不知如何說天衡宗和荒山宗的關聯,隻好道:“這些事,更像是宗門之間的關系,甚至是宗主的想法,我……”
“尊者也要聽宗主的,那宗主是更厲害麽?”
“我們宗主仙逝了,仙逝之前,宗主是最強的。”
“尊者之上是什麽境界?”
“或許就是成仙,亦或是成神,目前並無可靠記載說誰成了仙,只有些傳說,證據不足。”
霜雲思考了下:“你的意思是,你們宗派現在沒有宗主嗎?”
“有代宗主。”明塵像個耐心的教書人,與霜雲一問一答。
“你們怎麽選宗主?除了宗主,剩下的誰最強誰是宗主嗎?”
說完,霜雲自己也覺得這像是一群野蠻人在競爭大王,搖搖頭,又凝視著坐在面前的明塵,心裡又有個大膽的想法,張口結舌,又閉嘴了:“我不問了。”
明塵多少猜出來:“你想得不錯,我輸了,所以我在這裡。”
嘴唇抿起,卻笑得平靜,明塵似乎一點兒落敗者的樣子也沒有,霜雲心中不由得想,瞎子也能競爭宗主麽?連人也看不見,能管好一個大門派麽?想了這事,心裡就慚愧了,規矩行禮,才說聲告辭,出去了。
明塵也起身,扶牆站定,沉默片時,日頭漸漸偏移,身上的暖意從西到東晾過,天衡,荒山,定海,像是三顆星辰綴在天際,一顆黯淡隕落下去,只剩兩顆孤星彼此守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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