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塵摸出宗主的玉符,給外圍弟子傳出了第一個訊息。
一處漆黑的海面,似乎平平無奇,然而海底卻洶湧著格外凜冽的寒光。定海道:“你們都知道,南州遺跡不少,光是這靈海,便有兩處。那所謂狐王的,不是我這一處。我這處,是我們定海宗覆滅之地,後來我也故地重遊過,成了狐狸窩,我本要順手都除滅了的,但看見好些妖族都來欺負這群狐狸,那群狐狸看著就跟沒了娘的奶狗子似的,數目也不多,我看妖族自相殘殺有趣,就留了它們的命,那群狐狸崽子修為不高,沒什麽氣候。”
程錦朝眨眨眼,仔細地反芻這番話,還是沒忍住道:“狐妖們在定海宗的遺址上生存過?”
“你不是狐妖麽?這事要問我?”老太太對狐妖還是沒什麽好臉色。
明塵很快道:“她是人類養大的,不認識其他的狐狸。”
“這倒是怪事。”
定海揮手,雙手砰一下撞在一起,口中默念法訣,面前的海水轟然炸開,一條濺起百尺高的海浪分列兩側,泛白的浪花被無理地推到半空,剩下一串布滿屍骨和兵器的路。
這條路不長,盡頭便是一處傾斜向下的門,門上纏著九頭深海蛟龍,但都破損不堪,上面的豁口歪三扭四,仿佛一張張猙獰的嘴。
程錦朝還是在意方才的話,又問道:“其他妖族為什麽欺負狐族?這麽偏遠,又很弱小,毫無理由……”
定海道:“可能就是為了養蠱,歷練出狐王這種妖孽胚子統治全妖族禍害人間。”
她說話夾槍帶棒的,程錦朝也知道自己不該問的,心裡充滿疑惑。
明塵道:“我們修真者很少會以妖族的角度去思考問題,所以也不會有什麽妖族歷史。對修真者來說,無論是狐妖還是別的妖,統稱妖族,並不區分具體的種族,因此其內部的紛爭,在目前來看還是空白,我也不能為你解惑。”
“謝謝尊者,我明白了。”
“但我想起狐王曾經說過的話,”趁著門正在緩緩打開,明塵回憶道,“她曾說,是眾妖欠了他們狐族的,是贖罪。所以我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卻知道其他族群對狐族的欺負,可能持續了很久,直到狐王崛起之前都仍舊存在。”
老太太哼哼一聲,顯然看著明塵對狐狸這麽耐心的樣子頗為不齒。
門開了,定海隨手一扯,把還要繼續回想的瞎子推了進去,瞥一眼程錦朝,狐狸急忙拉住定平一同進門,海浪轟然砸下,在她們身後合攏了。
這所謂遺跡之中,地上還有半截經年累月滲透進來的海水,沒及腳踝。
黑暗中,程錦朝點亮了靈石燈,主動帶著定平走到最前面照亮,定海瞥一眼四周道:“一股妖族的臭氣……這地方是我們的戰者回廊,預備給那些勇猛戰鬥的修真者留名立傳做紀念的,沒想到最後誰也沒有剩下。”
啪嘰——啪嘰——眾人踩著水走過漆黑的回廊,從門口走過,許多東西都淹沒在水底下,偶爾能瞥見幾隻漂浮著的腐爛狐狸屍體。
定海道:“狐狸,把你的尾巴露出來,或是其他的半人半狐的形態,這座遺跡若有什麽你本族的痕跡,應該會與你有所呼應。”
“是,若有什麽感知,我便及時稟報。”她聽命亮出了四條尾巴,卻沒了之前的釋然感,走在前頭,總覺得老太太會隨時暴起把她尾巴一根根生生扯下去。
脊背沁出冷汗,尾巴低垂,尾尖小心翼翼地抬著不敢碰到水面,在回廊中走了頗久,忽然到一處台階,正對著一片凹下去的空地,空地上立著幾塊空白的方碑。
定海道:“是了,走到這裡就差不多了,我們的遺跡也沒什麽留著的了,只有這些殘破的東西。好了,我看過了,我們出去吧,去那個遺跡找找那勞什子狐王去。”
明塵感知著什麽,感知中這裡只是一團空白,便頷首道:“既然前輩這樣說,那我們便出去吧。”
眾人折返,這次換做定海走在最前,明塵跟在後面,然後是定平,最後是程錦朝。
血色靈力緩緩伸出觸角,從尾巴尖沁出,點在水面上。
不受控制的尾巴。
程錦朝急忙拉住自己不聽話的尾巴,生怕自己碰到水的漣漪冒犯到定海,把尾巴收到手裡。
然而尾巴卻很是不聽話,極力地掙脫著她的手,像條遊魚似的鑽出去,把尾尖伸進了水裡。
忽然,有一種極其詭異的感知仿佛在黑暗中點起火來,噗呲一聲在內府中灼了她一下。
水底有東西。
不過是這才到腳踝的水罷了,明塵都沒感知到,她又被血色靈力帶出什麽幻覺來了?她依舊跟著隊伍緩緩走著,卻忍不住低頭看那髒汙的漆黑的水。
水面忽然悄然凝聚起一張含笑的臉。
狐王唐若。
媚態流轉,眼波含情。
她在唇邊豎起手指示意她噤聲。
狐狸要張口大聲喊叫告訴前面的兩位尊者,卻意識到自己全然說不出口,那種被秘密強行封住口的感覺驟然湧上來,噎住了,瞪著雙眼,機械地邁動步子,那張水流組成的臉跟在腳邊。
狐王張口,唇形分明在說:
“最後的碎片,你為我送來了。”
血色靈力歡騰著,要從尾尖伸出去。
程錦朝狠狠地驅動金色靈力,猛地拽住了自己的尾巴像是抓住了快要被泥汙的裙擺,忽然毫無意義地大喊了一聲。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