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扶火雖然是被押送來道歉的,也能聽到她們說話,插嘴道:“宗主,是這樣,但也不完全是。你所想的宗門還是古老的,按照初代宗主意志的聚在一起除妖的地方,但我所想卻不同,即便世界上沒有妖,卻還要有道,共同追尋著道的人聚在一起,便不會因孤身一人而被心魔吞噬。宗門不能滅,即便沒有妖,天衡宗也要長存。”
程錦朝對扶火還是很客氣:“扶火長老,若不是天衡宗呢?若天衡宗做荒山宗的附庸呢?”
“斷無可能!”扶火已經生氣了。
明塵輕笑一聲,搖搖頭,把狐狸從扶火面前扯走了。
扶火又被關回了洞府中,未得允許不得出門。
這次眾人才知道扶火為什麽被軟禁,原來扶火長老居然和狐王有所勾結?一時間人心又惶惶起來。
偏偏明塵似乎還渾然不在意,命令程錦朝可以時不時露出原形給眾人提醒提醒,就有一隻狐妖大搖大擺地在宗門中晃悠著。
一開始,還有人大喊著天衡宗要完,後來發現宗門也沒什麽事,就是這隻大搖大擺的狐狸授課時一下變成原形跳在桌子上梳毛,口吐人言地糾正誰寫錯了,好像也沒什麽影響。
眾人便不甚在意了,我們天衡宗已經管住了,宗主已將人控制住了,這隻妖也修為低微就在眼前晃悠,能有什麽大不了的?
這下,又有人因此而警惕起來:連妖在面前都不能激發我們的憤怒,我們天衡宗的年輕人可還有血性麽?照我看,應該一個不留,統統殺了!就拿錦朝祭旗!
程錦朝就真的去他面前,鄭重其事地告訴他,自己一定會死在宗主手中得償所願,還沒到自己要死的時候,請他耐心等待,把他氣得夠嗆。
但此人說得還是有道理,最終眾人對妖的議論都鬧大了,出入都是在討論人與妖的關系時,明塵才出來勉勵眾人道:
“我們天衡宗建立之初,便是大家合力除妖的地方。除妖這件事不會變,不因為誰做了宗主而改變,也不會因為現在沒有聚集起來殺狐妖而消失,道心始終都在那裡。
“做事卻並不是一蹴而就的,若我們只是殺妖,何不學定海宗武裝起來,隻管尋妖廝殺去?是因我們是天衡宗,以千萬種不同的方式成就同一個目標,而正因每人因自己的身量導致做事方式不同,才能使每人都使出百分之百的能力。
“扶火並未叛宗,她只是認為,暫時與狐王的合作有助於幫助我們日後戰勝狐王——她可以有這樣的道心,但我軟禁她,是因她犯了錯,將碎片交給了狐王而且沒有與任何人商量,很容易在危險的道心中滑脫到心魔那一頭。
“諸位,有些人的道心,我們不能理解,然而卻要作為道友勉勵或規勸對方,以免孤身一人被心魔吞噬,諸事皆可,我只要大家時刻記得與道友商量,勿要獨斷專行,自高自大,把不能理解的事物坦誠給值得信賴的道友,以免釀成大錯。
“諸位開始議論起人與妖的關系了,這很好,我願大家都去思考自己為何而除妖。或是因為仇恨,或是因為保護,或是因為其他,萬事有因,若知道自己為何這樣做,便不會被常常更改的思潮而裹挾。
“我做宗主時間很短,還未能以我的道心為大家做個榜樣。錦朝是我的侍劍弟子,是一隻妖,我知道我為何留著她在你們當中,你們卻不知道。因此,你們困惑,我卻不會。她與你們同吃同行,你們時常見到她,這是難得的可以去了解妖族的機會,若你們知道自己出於什麽原因而想殺她再動手時,我不會阻攔,她也會有自己的道心決定是否被你們殺死——我所尊敬的諸位前輩,我所親愛的師弟師妹,修真之路艱難,百川歸海,萬象歸一,你們可以有自己的答案。”
明塵宗主情真意切,把這封勉勵交給了所有宗門弟子。
有些提醒,也是對自己說的。
這封信,她是讓石玉傳達的,身為宗主,身邊人還是太少。
等到荒山宗來了回信,傳達了關於張弓城的一系列舉措,她把玉簡交給程錦朝,想了想,正好派狐狸去帶人實地監察一番,順帶去張弓城把霜雲帶回。
“你邀請了霜雲呀。”程錦朝拿著宗主手令低頭翻閱。
“她有仙緣。”明塵頭也沒有抬,程錦朝笑道:“真好,沒想到她能被你看中,她做事很細心,雖然就是悶了一些,很愛別扭,其實是個好孩子呢。”
“你們也沒有差多少吧,你給人家做老師,不害臊麽?”明塵頭也沒有抬,把燈往一旁挪了挪,叫狐狸別看清自己的嘲笑的面孔。
程錦朝正色:“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我是在醫術這裡有些本事,不過是教她醫術的事情。”
明塵揮揮手:“去吧。”
自說開之後,狐狸在她面前總有些恃寵而驕的意思,雖然正經還是那樣正經,神色也是那般神色,可字裡行間都透著些小小的得意。即便不考慮所謂人與妖的隔閡,也不去想尊者與凡人的差別,單是考慮狐狸的年紀,就是輕快活潑些,也是能夠接受的——是故作正經的少女,比霜雲好不了哪裡去。
不自覺地笑了,摸剩下的玉簡,喝下一口溫熱的茶,忽然定住了。
揉揉唇角,明塵思考片刻,容許她的心魔的距離和她再近一些。
就放心地回味了一下自己的心路歷程,又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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