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也只有在極個別人面前,她還有這副恃寵生驕的模樣。
“小沒良心。”沈西洲輕輕地踢了她一下:“小朋友乖嗎?”
“很乖。”沈清徽莞爾,不在阿懿身邊的第一天,思念如潮,她說:“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碼頭上,她被父母賣掉,一路漂洋來到粵地。”
“小小一隻,幼貓似的。”沈清徽忍不住比劃一下沈懿的個頭:“你知道嗎?當時所有孩子都在害怕,只有她在偷偷看我。”
“我問她看什麽?她說我很漂亮。”沈清徽眼裡的喜悅乾淨地讓沈西洲有些心疼。她平時將對愛的渴望隱藏地太好,很多人隻知沈家家主冷心冷情,不知她也曾愛笑愛鬧。
“西洲。”沈清徽的聲音小下去:“自從竹竹和媽媽離開後,再也沒有人用那樣的目光看著我。”
純粹的喜歡,直白的期待,滿心滿眼都是她,這樣的目光,她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再擁有,可是沈懿給了她,甚至更勝從前,把她當成自己唯一的依賴與喜愛。
“我把她帶走,取名叫沈懿。”沈清徽靠在沈西洲懷裡,眼睫下垂:“我希望她快樂。”
沈西洲篤定地說:“你也會快樂。”
一如三年前,她堅信沈清徽一定能夠勝任家主這個位子般的篤定。
沈清徽尚不知道,林綠因為她收養沈懿找過沈西洲。
“她收養沈懿是在九月十七號那一天。”林綠愁容滿面,與眼前這個淡定自若的女生形成鮮明對比:“這個日子很特殊。”
沈西洲溫潤的眸子微動,她頷首:“對我們每一位沈家人而言,這一天都很特殊。”
三年前的九月十七日,夏花間與沈篁身亡的那一天。
“她到底把那個孩子當成什麽了?”林綠回想起那場什麽都沒打探出來的對話,如坐針氈。
很多心懷恨意的人能夠光速成長,當恨意消散之後,卻不斷走向末路,因為失去生的寄托,所以尋求死的解脫。
林綠不希望沈清徽走到那一步,更需要知道沈懿對她而言的意義,畢竟這些年,沈清徽第一次接納新的人進入自己的生活,或許那個孩子是她完成復仇後新的支撐,也可能成為徹底摧毀她的助力。
“林醫生,這重要嗎?”沈西洲笑問:“我知道您想要了解我的姐姐,盡力‘醫治’她,無論她看起來有多‘正常’,您也始終認為她有一天會變成‘怪物’,對嗎?”
讓她一眼看穿的林綠坐立難安,比起冷面心熱的沈清徽,始終溫和有禮的沈西洲才真正令人敬畏。
無瑕美玉下掩的是上古名劍,一點劍鋒也是磅礴之勢。
林綠不得不承認,即使這些年沈清徽無論是日常生活,還是在面對仇人時,情緒波動和情感反饋都在心理狀態健康的人正常的閾值之內,她依舊由於心理醫生的思維慣性,潛意識裡認為經歷過那麽多心理創傷的沈清徽,屬於隨時可能脫離既定軌道,失控做出一些喪失理智的事的那一類人群。
包括其他沈家人,哪怕在她證明沈清徽心理狀況正常的情況下,不少人還是會有這樣的隱憂,從未有過一絲松懈。
一旦發生這種情況,沈清徽就會變成社會定義的“異類”,普通人心目中的“怪物”。
“西洲。”林綠摘下眼鏡看著她:“我們都想她好。”
“可是師姐。”沈西洲換了稱呼,語氣平和:“人類本來就是情感動物,身為老師當年最得意的學生,你應該知道心理學也無法解決所有的心理問題,普遍性中總有特殊性,你不能每次都依照過往的經驗與已知的規律去預判她的未來,這樣做未免有失偏頗。”
沈西洲學習心理學的老師,也是當年教導林綠的恩師。沈家人歷來護短,沈西洲也不例外,句句戳中林綠的痛處。
林綠迫切地想要知道沈清徽做每件事的動機,更多是源於身為心理醫生卻無法完全掌握病患心理狀況的焦慮,有時候甚至會劍走偏鋒,不得不私底下求助更了解沈清徽的沈西洲。
沈清徽是她職業生涯中唯一的滑鐵盧。
沈西洲繼續說:“三年前我說過,如果有一天她成為怪物,我會是她的鐐銬,也是她的囚牢,無論過去多久這句話都有效。”
“所以也請林醫生您。”沈西洲莞爾,鳳目裡溫度驟降:“不要過分擔心她。”
沈西洲在沈篁和夏花間墓前發過誓,無論未來沈清徽是凡/胎還是惡鬼,她這輩子都會代替兩位長輩保護好沈清徽,旁人沒有資格評判她的善惡好壞。
林綠默然以對,她突然不合時宜地想到一樁傳聞。
聽聞那個從小被沈家當成下一任家主培養的人,不是沈清徽,而是沈西洲。
沈清徽和沈西洲吃過午飯後來到沈宅的院子,院子裡站滿了人,她們皆著黑衣,表情肅穆。人群中間空出了一大塊地,奄奄一息的韓定遠跪在上面。
這裡是當年停放那十二具屍體的地方,三年來,沈清徽在這裡處決了一個又一個的罪人,用他們的鮮血祭奠兩位媽媽和姐姐們的冤魂。
“家主!”全部人都在等她。
沈清徽頷首示意,她走向擺在行刑處正前方的古木桌椅,她一落座,沈慎微迅速將一本花名冊擺上桌,沈西洲站立在她身後。
沈清徽打開折起的花名冊,一行行尋找韓定遠的名字,紙面上黑紅交織,那是墨水與新血的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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