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的路上有很多人,或者說很多鬼,這些幽魂普遍穿著白衣踮著腳尖走路,不正常感非常明顯,應該只是最低級別的鬼物。一個沒有眼珠的小男孩拍著一個籃球從我身邊過去,籃球自手中脫出,我蹲下去幫他撿起來,然後發現這是一個人頭。
如果是以前我會尖叫著扔下這個人頭就跑,現在成了幽靈信使的我每天都見到數不清的鬼怪,我已經見怪不怪了。把這個人頭還給小男孩之後他對我笑了笑就拍著人頭和其他的幾個差不多大的男孩一起玩去了,我站在原地回想他那個陰惻惻的笑容,感覺還是挺嚇人的。
在開始新的任務之前,我不被規則庇護,我只剩下可以看見鬼與鬼交流的特權。我看著一個長發的女鬼飄進一個院子,那是個穿紅衣的女鬼,我本不該去招惹紅衣鬼的,但我極端冒險主義的腦子一熱就跟了上去,敲響了這戶人家的大門。
門後傳來並不友善的聲音;“誰?”
我嚴肅道:“張欣欣的客人。”
“滾!”
這麽簡單粗暴地驅逐讓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於是我看了看門頭上開始冒出的黑發,微笑道:“鬼的客人未必就是鬼,有些話我想有必要跟你們說一說。你們最好打開門,我保證不害你們,不然我可要讓張欣欣出來和你們……”
“別!別!我開門,我開門……”
我注意到當我說是張欣欣的客人時,門頭上的黑發消失了。
閉上眼睛,以那鬼宅為中心,整個村子,不,整座山都被某種未知的力量圈住。
鬼王……麽?
可,為什麽是白色的?我之前遇到的那個叫夏詩悅的紅衣女鬼警告過我,紅色的都不可信,我也想過是不是越紅越危險,而一身白色的張欣欣可以在月光下將院子變成池塘,可以撐著傘就存在於陽光下,可以嚇退勾魂的陰差,怎麽看也是鬼王水平,如此強大卻是純淨的白色,真的是掉色了嗎?不,掉色是一個多麽不友善的詞語,我怎麽能這麽想欣姐姐。
大門緩緩打開,一個驚魂不定的男人小心翼翼探出頭來,我對他微笑,我自認為自己的笑容還是很有親和力的……這位姐你不要拿你慘白的臉往我臉上貼好麽?你要是有什麽東西要我傳遞我可以明天來幫你的。
我示意男人讓開,進了院子後關了門,那位硬貼在我臉上的紅衣大姐也不見了。
我看了一圈兒院子,對身邊這個發抖的男人微笑:“你這院子裡有鬼。”
男人咬牙問:“能驅走嗎?”
“不怕我是騙子?”
“不怕。你能住進張欣欣的家裡,一定是有真本事的大事。她的院子裡……死了六個道士……”
我閉上眼睛回想張欣欣溫柔羞澀的笑容,實在沒有辦法把她和殺害六個道士的殘暴女鬼聯系到一起。可能那六個道士是被陣法本身殺死的吧,張欣欣的院子裡有奇怪的陣法可以抽取陽氣轉化為陰氣,這原本是供養鬼物的絕佳場所,活人進去了就正好相反,會成為鬼物的養料。
不想那麽多,還是看一看這院子吧,能吸引女鬼的院子一定有問題,這院子陰氣很重,又不像是張欣欣那種乾淨得讓人想要欺負她的陰氣,是一種瘋狂暴戾裹夾著龐大負面情緒的陰氣,這陰氣過於狂暴甚至在空氣中都浮動著點點的血光。
為什麽會有這麽重的陰氣。
我看向院子裡那棵巨大得不像話的槐樹。院中有一棵大樹為困,槐樹又是著名的鬼樹,在三天兩頭鬧鬼的山村裡村民們不可能不知道不能在院子裡種大槐樹。我上前撫摸著槐樹粗糙的樹乾,眼看腳下的泥土中冒出殷紅的血,無數條絲線從樹下的土中飛出,似乎受到什麽東西的召喚,向外面飛去。
在我身邊瑟瑟發抖的村民顯然看不見這些血線,他叫出了他的兄弟姐妹,一家七八口人擠在一起面如土色看著我抬手輕輕撥動血線,當我碰觸到血線時手腕的手鏈會發出外界不可見的光,應該是在保護我不受傷害。
從血線中,我感受到刻骨的憎恨。
有一個厲鬼在槐樹下不斷壯大。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在這裡,但我知道這個鬼很不好對付。目前我見過的敵對方的鬼不多,最凶的應該是被寒露吃了的鬼,那個鬼並不強大,沒有像樹下的這位一樣給我壓力,今天這個在槐樹下的厲鬼實力恐怕不弱於我初次見到的血衣鬼王鵬,而且她全無一絲理性。
盡管如此,我還是跪坐在槐樹下輕聲問:
“你好,我是幽冥信使,專門給鬼送信的那種,有什麽東西需要我轉交嗎。無論是信件還是遺言還是別的什麽都可以,幽冥信使不允許私自毀壞鬼物信件,只要傳遞給我,我就會幫你把你的心意轉達的。”
身後有女人發出半聲尖叫,應該是被男人捂住了嘴。
血線自樹下的泥土中伸出,黑土在流血,被血浸透的泥土扭曲成一張人臉似乎要對我說什麽,我附耳過去也聽不見,隻好指著自己的耳朵搖頭然後兩手一攤表達自己的無力。泥土中的人臉也蒙了數秒,隨機那張臉消失,血線快速編織成一封鮮紅的信,繼而又變成普通信件的形式。完成這封信的創作後那張臉再一次出現,我雙手拿起地上的信封對扭曲的人臉微笑點頭,再一次確認我將會把它的心意傳遞給某個遙遠的人,完成這一切後人臉消失,樹下的鮮血也終於褪去。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