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醫給出的結論是:傷乃舊疾,只能調養,無法根治。
“怎會如此?!”矜帝震怒,“朕從來沒聽說南方行宮有人來報皇兒受過腿傷,如何會這樣!庸醫!”
禦醫嚇得跪了一地,薑帛乖乖地站在梧桐殿外。雖不知殿內發生什麽,卻也能猜到事情很嚴重。
“公主若是在宮外受過傷,早該傳入青鳥城才對。”荊泉低聲對薑帛道。
“興許是不願讓舅舅陛下擔心。”薑帛小聲說。
“那不對呀,就算公主不讓說,行宮裡服侍公主的人肯定也不敢隱瞞,不可能一點風聲都透不出來。”
薑帛:“這還不簡單,召幾個行宮服侍的人來不就行了?”
荊泉比薑帛高出一個頭,必須彎下腰才能在薑帛耳邊說:“你什麽爛記性,忘啦?這次公主回朝,行宮的人全都隨駕來了,結果一個不剩都喪生在玉山,玉山的火到現在還在燒呐。”
薑帛被她這麽一說才意識到,這個腿腳都不利索的公主,竟是唯一一個從山火裡走出來的人。
“這不可能。”薑帛忽然說。
“你小點聲——”荊泉被薑帛的音量嚇了一跳,“什麽不可能?”
薑帛揚手勾住荊泉的脖子將她撈了下來,在她耳邊一字一句,道:“不,告,訴,你。”
“薑帛——你!”
“誰啊!”殿內矜帝的聲音傳來,“誰敢在梧桐宮大喊大叫啊!拖出去杖責!!打死為止!”
“舅舅是我!”薑帛連忙大喊。
“是你啊!”矜帝的聲音明顯變化,“那算啦。你進來一下!”
薑帛踏入梧桐殿,轉過屏風,看見青雨坐在床上,背後墊著軟枕靠在床頭,神色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麽區別,依舊是什麽都與她無關的樣子,似乎連無法行走的腿也與她無關。
“帛兒,你安平表姐的腿不太好,以後你——”
“放心吧舅舅,以後我就是表姐的腿,她去哪兒我都扶她去!”
矜帝臉色並未變好,畢竟女兒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受過如此重傷,他心裡又是自責又是懊惱,悔不該當年將女兒送出宮去養,可當年宮裡是那樣的光景,皇后難產而死,勉強才保住這個嫡長女,朝野后宮虎視眈眈。若不將孩子送出去,只怕根本無法在這深宮後院之內活到滿月。
“舅舅別哭了。”薑帛從袖子裡拽出一張手帕去給矜帝拭淚,矜帝便就著薑帛的手將皺紋裡的淚擦掉,這些都看在青雨眼裡,看來這對舅甥平時相處的關系不錯,難怪薑帛在宮內敢如此放肆。
青雨不禁想到當年,那時候她做任何事也總是很肆意的。
矜帝在殿內絮絮叨叨囑咐良久,終於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禦醫亦跟隨離去,內殿其他人忙出忙進,只有薑帛還站在青雨床頭。
“舅舅很吵,對吧?”薑帛道。
青雨抬眼打量薑帛:“剛才你怎麽不說?”
薑帛立馬搖頭,“那我不敢當他面說。”
“當著我的面你就敢了?”
“本來是不敢的。”薑帛似乎有意想逗青雨開心,“不過我剛才都看見啦,舅舅哭的時候,公主你可是在心裡翻了好幾個大白眼呢。”
青雨:“我既然是在心裡翻的,你怎知呢?”
薑帛忽然神秘兮兮道:“想知道嗎?”
青雨無情:“不想。”
薑帛:“那我就告訴你好啦——”
“不想。”
“我知道你想的,”薑帛非要湊過去,青雨躲都沒處躲,硬是被薑帛在耳邊說:“其實我也是猜的。”
不等青雨說什麽,薑帛便又像一陣風跑掉了——
“薑帛你去哪?”李宴然正帶著宮人進殿,差點兒和薑帛迎面撞上。
宮人們拿著香爐開始在殿內四處熏,李宴然命人將午膳布上來。於是十多人一個接一個,一人端著一個托盤,一個托盤裡放著一疊菜,頗有絡繹不絕之象。
李宴然過來扶青雨下床,荊泉這時從外面進來,“我剛看薑帛跑出去了,她幹啥去啦?那麽著急?”
青雨這時腳剛碰到地面,頓了一刹。
因為她的神識裡再度出現了那個熟悉的聲音:“青鳥神,請你幫我保佑公主,希望她的傷能早日康復,我會拿我今年全部的俸祿來供奉你。”
第7章 食之有味
出去出去,不然都被你看到啦。.
青鳥閣中,所有立柱都雕刻著青鳥振翅的紋樣,地毯和簾幕都是內廷專程去江南采購,特意要求匠人以手工織上青鳥圖樣,閣內立著無數落地燭台,造型亦是一隻隻飄逸雅致的青鳥,高挑飄逸的身姿,昂揚的頭顱,每一種元素都在向信徒們展示青鳥的神聖和遙遠。
但真正被供奉在高台正中央的,卻是一個坐在地上的女人。
從神像底座的紋樣看,那是一片草地,女人盤腿坐在草地上,上半身幾乎要離開草地,一隻手臂高高揚起,仿佛要從虛空裡抓住什麽,不過手裡卻是空空如也,但正因如此,更給人遐想。
通常人們都說青鳥是要替人類抓住神靈的福澤,薑帛也這麽覺得,有時候她也會認為青鳥是在替人們捕捉希望。
因為那個動作和她夏天坐在草地上伸手去抓螢火蟲的時候很像。
神像通身以青瓷鍛造,是由江南瓷鎮特製的大窯燒製而成,沒有任何銜接的縫隙,從製胚到上釉再到燒製上色需要上百人,最後呈現在世人眼前的神像色彩均勻,瓷之青美,猶如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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