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你要把公主……送哪兒去……”薑帛上氣不接下氣,“你……你給我下來……”
薑子期坐在車轅上,面帶微笑地注視薑帛,只見薑帛撐著膝蓋慢慢走過來,待走到近前,薑子期突然伸手將薑帛拉了上來,塞進了馬車裡。
“今日本侯便給你們當一回馬夫,送你們回宮。”言畢,薑子期一揚馬鞭,車飛快往前馳去。
“你喜歡宮廷嗎?”薑帛坐在靠窗戶的位置,盡量顯得氣息平穩。
青雨:“不喜歡。”
薑帛:“不喜歡為什麽還要回去?”
青雨:“因為無處可去。”
“你不能殺我舅舅。”薑帛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青雨抬眼。
那晚薑帛信誓旦旦說不會背叛她,但青雨從來就不相信這些話,可偶爾她又會想,倘若薑帛與其他人不同呢?
“我若殺了他,你怎麽樣呢?”青雨問道。
馬車跑得飛快,車軲轆聲將薑帛的呼吸聲完全掩了過去,薑帛堅定地盯著青雨,“你如果殺了他,我就再也不能留在你身邊了,我不能明知道你殺了我的親人,卻還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青雨看著薑帛的臉,過了會兒視線才重新回到前方,輕笑了下,道:“我就知道是這樣。”
薑帛沒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然後就看見青雨從車廂走了出去。
馬車正在疾馳,薑帛眼見不好,連忙追了上去,卻見青雨站在門前,手扶在車蓋上。
“你們怎麽出來了?”薑子期讓她倆趕緊進去,同時勒住韁繩讓馬減速。
馬車左搖右晃,薑帛抓住車蓋才勉強站穩,“你幹什麽?有什麽事進去再說。”
青雨淡淡看著她,“我說過,要是你背叛我,我會將你推下去摔死。”
與此同時,她的手按在薑帛的肩膀上,將薑帛從行駛的馬車上推了下去。
薑子期臉色頓變,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他立即扔了韁繩跳下車去,而此時馬沒了鞭策,便如脫韁般向前奔去。
薑帛連滾了不知道多少圈才停下來,薑子期托起她時,她腹內猶如翻江倒海,好幾次惡心想吐,渾身不知擦破了多少,碰哪兒哪兒疼。
薑子期手掌在她眼前揮了好幾下,過了會兒薑帛才緩過神,視線才緩緩集中,這時馬車已跑得很遠,薑帛挽起袖子,手臂上全是擦痕,還腫了好幾塊。
“她真的說到做到,”薑帛憤憤地盯著遠處馬車的黑點,“她不知道我真的很喜歡她嗎?她以為我每一次都會原諒她嗎?”
薑子期:“你方才在馬車裡同公主說了什麽?她怎麽會突然將你推下馬車?”
薑帛在薑子期的攙扶下站起來,視線仍緊緊盯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我喜歡她,她不能殺我舅舅。”
薑子期見薑帛這副神情,大概明白了,“是你母親告訴你的?”
薑帛看向薑子期:“您也早就知道了吧,父親?”
薑子期歎氣道:“你母親這個人真是……哎……這是人家自己的恩怨,她在中間當什麽好人……”
薑帛:“難道父親您認為可以縱容公主殺掉舅舅嗎?”
薑子期:“這種事你可以勸,但你不可以要求她。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截殺,就算她真的想報仇,大概也沒什麽錯。”
薑帛不知如何回話,可青雨並不是舅舅的親生女兒啊,青雨要報的只是舅舅焚燒玉山的仇啊。
“父親您不懂,”薑帛說,“祖父不喜歡舅舅一家,所以您也不喜歡舅舅。可舅舅以前對我很好,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而且他是母親的哥哥,舅舅若死了,母親會傷心的。”
薑子期見薑帛十分堅決,知道自己說什麽都沒用,“你想怎麽做呢?”
薑帛:“我可以攔住她的。”
薑子期歎了聲氣,“可你連她的馬車都攔不住。”
薑帛白了他一眼:“……”
薑帛一身傷,隻來得及去醫館草草上了些藥,止住疼痛,便找了匹馬趕回宮裡。
剛到宮門,薑帛便被一名宮人攔住了:“小縣主請隨奴來。”
薑帛看了眼兩邊屹立不動的守城兵,知道這個宮人是矜帝宮裡的,“是舅舅找我嗎?”
宮人默默點了下頭,並示意薑帛不要聲張。
薑帛有點莫名其妙,但舅舅召她去,她不能不去。
路上她還在懷疑這不會是留菁設下的圈套吧。
待到了矜帝住的宮殿,殿內侍疾的嬪妃和公主皇子都不在,連宮人也只有兩個,見薑帛進來,這兩個宮人便退了出去,順帶將門關上了。
薑帛越發覺得奇怪,這時她聽到內間傳來矜帝虛弱的聲音:“帛兒,過來……”
那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幾乎像是從土堆裡發出來的。
薑帛徇著聲音走過去,就看到矜帝靠在床頭,手朝她伸過來,“來舅舅這裡。”
他好像比上次見又老了很多,薑帛走到近前,矜帝用他那蒼老虛弱的聲音道:“帛兒,梧桐殿那株梧桐樹是你栽的吧……”
薑帛下意識就要從床邊站起來,被矜帝拉住手腕,“是你栽的吧。”
“舅舅,那只是株普通的梧桐樹,治不好鳳芷的眼睛的。”
矜帝搖了搖頭,從枕頭下摸出另一張字條。
薑帛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汝之將死,梧桐為棺,唯此之道,可得超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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