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不告訴青帛，是因為它不想讓青帛再步我的後塵。顓。”

　　“什麽？”

　　“顓，是我們川魚國的國姓，我從前的名字叫顓醇。”

　　“那她就叫顓青帛。”薑帛說。

　　“後來呢？後來你怎麽變成了百斤？”

　　話到這裡，顓醇的視線冷淡下去，方才短暫的他的眼裡出現的對故國的回憶仿佛從未出現過，“因我一念之差，川魚國遭受覆滅之災，死傷無數，後有十萬百姓被老矜帝屠殺，曾經我所有的功德都抵不了這一次錯，我因此受罰。”

　　“罰你變回兔子？”

　　顓醇冷哼：“罰我變成一隻沒有意識的兔子，我每天像其他千萬隻兔子那樣在河邊吃草，可我再也聽不懂書院裡傳來的讀書聲，每天只知道活著，沒有想法，沒有智慧，只是活著。”

　　“那麽現在呢？”

　　“現在？”顓醇突然從刑架上跳下來，出現在薑帛眼前咫尺的地方，逼視她的眼睛，“現在我回到宮廷，被青帛賦予智慧，我以為這只是運氣，我也曾想過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待在她身邊，假裝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仇恨。

　　可後來我錯了，我害怕她，她一舉手一投足都讓我想起當年被囚在梧桐殿裡的那個亡國公主，我懷疑她知道什麽，可我不敢肯定，我每天帶著這樣的恐懼活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地討好她，因為我沒有命去死，我也不想死。

　　我真的以為她什麽都不知道，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恐懼，我開始試探她。但她的回應每一次只會讓我陷入更深的恐懼，我不知道她想怎麽對付我。”

　　薑帛嘲諷地笑了一聲，“興許只是你自己的罪惡感在作怪。”

　　顓醇仿佛再度被恐懼困住，“不不不，我從來沒有什麽罪惡感，至今我都不認為我錯了。她就是在報復我，當我發現每次梧桐樹淋雨她都會發燒不退時，我就意識到梧桐樹是我唯一能對付她的方式。

　　我嘗試過幾次故意折斷樹枝，明明她會痛，可她卻好像根本不在乎。就好像在告訴我，無論我背地裡想做什麽，她連瞧都不會瞧一眼。”

　　他的話並沒有說服力，薑帛心目中的青雨如果對某件事不在乎，那一定是真的不在乎。

　　顓醇不管薑帛信不信，又繼續說道：“本來我也不肯定青帛究竟知道還是不知道。但直到那天在太極殿，鍾晚之死是我做的。

　　我以為青帛恨鍾晚背叛她，我以為殺了鍾晚便能討好青帛，可沒想到她居然那麽輕易就將我交出去。”

　　薑帛：“可你咬了她一口，還跑掉了，她若真想怎麽樣你，怎會讓你跑掉？”

　　顓醇沉默地盯著薑帛半晌，才說：“我不是自己跑掉的，是她故意放跑我的。在我逃掉之前，她對我說了一句話。”

　　“什麽？”

　　“紅塵既已翻新，便不會無故去而複返。”

　　第56章 本心初露

　　就當是護身符吧。．

　　“紅塵既已翻新， ”薑帛喃喃地重複顓醇的話，“便不會無故去而複返……”

　　牢房裡非常暗，只有幾道月光從窗戶裡照進來， 薑帛坐在地上， 鎖鏈輕輕一動便發出聲響， 四周全是她的血，顓醇走在血裡，踩出一個個紅掌印。仿佛只有連她的血都踐踏在地上， 才能減輕它對薑帛的仇恨。

　　“你明白了麽？”顓醇問道。

　　“你想說什麽？”薑帛抬起頭來。

　　“她要報仇。”

　　薑帛撐起身子靠在身後冰涼的牆壁上， 好支撐自己，“你說她要報仇，那她怎麽還沒殺了你？”

　　“她早晚會殺了我。”顓醇此刻反而平靜下來，“但她先會以這種方式繼續折磨我。”

　　“什麽方式？”

　　“當年她開放城門投降，可老矜帝食言，殺了川魚都城十萬百姓，從那以後， 舊朝遺民對她口誅筆伐， 新朝官宦嘲她苟且偷生， 她要讓我淪落到和她一樣的境地，你可以看到， 我的境遇與她當年很接近了， 現在無論我出現在哪裡， 人人喊殺， 每個人都想要我命。”

　　薑帛沉著臉， “她是被人背叛， 你卻是自己作惡。沒有人逼你殺鍾晚， 宴然也差點兒死在你手上。你就算死，也抵不了鍾晚的命，還有鳳芷的眼睛。”

　　“你根本不明白留在她身邊的恐懼。”顓醇說，“如果你是我，你就會感覺到，她恨我。”

　　——‘你真的感覺不到嗎？公主恨我們。’

　　母親也說過類似的話。

　　其實最早薑帛剛認識青雨的時候，也時常能感覺到青雨對自己的敵意。

　　但那時薑帛自認清白，一切大概都是誤會。故此從來不放在心上，可是當相同的聲音不斷出現時，薑帛還是忍不住想，難道青雨真的還恨著他們嗎？

　　馬車離開之後，青雨沒有立刻回到宮廷，反而去了集市。

　　木先生自從將木匠鋪的地契和鑰匙都交給薑帛之後，店裡便不再陳列現成的木製品，隻接客人的定製。

　　這樣一來，便沒什麽人會進出他這家鋪子，而鋪子也不至於空著惹人懷疑。

　　青雨來到木匠鋪門前，此時集市上熱鬧得很，兩邊鋪子總有人出出入入，唯獨這家鋪子大門緊閉。

　　木先生已經好幾天沒來過鋪子，因此當青雨站在這裡，旁邊店鋪的掌櫃從櫃台探出腦袋道：“姑娘，最近木先生不在，您若是取貨，恐怕是要跑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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