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青雨真的不再管她了麽?
“血脈這東西,她自己是決定不了的。”木先生無奈道。
“所以只要她不背叛我,我不會對她怎麽樣。”青雨回答說。
這時青雨腦海裡突然出現一道尖銳的吼聲。
頓時青雨定在床邊,識海裡開始不斷湧現梧桐殿的畫面——
“青鳥神在上,今日我荊泉答應別人要守好這棵樹,你們就別想動它一分一毫!”
邱帝衛率領武士將梧桐殿團團圍住,荊泉身邊只有兩個近衛,此時皆已負傷,宮人太監們被關在偏殿,梧桐樹四周的木架子被武士們砸爛了一地,荊泉趕回宮時恰好來得及阻止他們對梧桐樹下斧。
然而她來不及通知任何人,幾乎是孤身一人抵擋著來勢洶洶的伐木之人。
房統領也在,他是三個帝衛裡脾氣最溫和的,方才與荊泉交手時他故意留情。
所以荊泉雖然手臂和腿上皆開了口子,卻並不傷及要害。
但他沒想到荊泉這孩子竟然還能擋在樹前,她真不要命了嗎?
“你效忠公主,我們效忠陛下,但只要陛下還在位一日,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今日我們奉旨取梧桐樹根,你攔不住的。”
木先生眼看著青雨的臉色在陰影下變得愈發深沉。
但他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見青雨從床邊站了起來。
“公主要走了麽?”
青雨回身看了他一眼,“你好好養傷,過幾日我來接你。”
“您要回宮了嗎?”
“是。”
倘若青雨想一步一步走回宮裡,她很快便會因腿傷而摔倒在地。但倘若她使用神力,頃刻間便能出現在千裡之外。
然而當她尚在半空時,驟然一股強力仿佛拽住了她的腿,她眼前一黑,徑直從高空掉了下去。
那是第一把斧頭劈在了梧桐樹上。
青雨手裡變出一根樹枝,撐著地面站了起來。
抬起頭,只見前面不遠的宮殿上方寫著‘湘檀殿’三字。
現如今這裡是鳳芷和留菁的住處。
李丞相負手走了過來,“此處當年乃是先朝皇后的宮殿,聽聞前朝青帛公主從小便長在這裡。”
青雨朝他笑了笑,“是呢。”
李丞相:“臣前幾日抓了個人,他招供了些與公主相關的事,臣覺得是無稽之談,公主可想聽上一聽?”
梧桐殿的刀斧連續落在樹上,每一次落斧都仿佛鞭子狠狠抽在青雨身上,而青雨仍撐著樹枝站在那裡,“我的時間並不太多,不過我想聽你說說看。”
李丞相負手走到青雨身邊,冷冷笑了一聲:“他說公主您乃前朝青帛公主。”
“嗯。”
李丞相緩緩在青雨身邊打轉,語速緩慢而刻意:“他若說您是前朝青帛公主的後人,臣倒是覺得有幾分可信,可他卻說您就是青帛公主,您說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呢?”
青雨淡淡提了提唇角:“我想他說的就是字面意思。”
李丞相笑了,“可前朝距今近七十年,便是最後的前朝之人,今天也該落入垂暮之年,就像薑府的老太君,臣上次見她老人家,還是她八十大壽的時候。”
“所以您覺得我是什麽呢?”青雨反問道。
李丞相站在青雨身後,二人背影相對,只聽得李丞相幽幽道:“說實在的,您與先皇后長得可真像,與先太后也像,不過在我看來,她們都是老矜帝挑來安慰自己的贗品,他給自己選了個與您相像的皇后,又給他兒子挑了個更像您的太子妃,然而她們無論如何是比不上您的。”
青雨微微側頭,“多謝誇讚。”
李丞相冰冰地笑了一下:“從我第一次見到您的那天,我就相信您會給矜國帶來無比巨大的災難。直到今天,我仍然沒有改變這個觀點,您的眼睛裡沒有對這個塵世的留戀,只有對這個世道的仇恨。”
青雨微笑著,“這就是為何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你的原因。”
“難道不是因為我是個讀書人麽?”李丞相反過來揶揄道。
“是因為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我要什麽。”
李丞相摩挲著食指上的玉環,臉色又黑又沉,他無數次揣摩過青雨的意圖,可真正得到證實的時候,那種複雜而沉悶的心情是他根本從未預想過的,首先眼前這個人的出現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
他之所以能了解青雨要什麽,是因為他曾見過一個真正的亡國之人,他從來沒在那個人眼中見到過光,而他與那個人一起生活了幾十年,故此他對那種眼神太熟悉了。
“我從未聽父親說起過您。”李丞相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青雨仍是淡淡的神情,卻看得出她有些失落。
“是麽?”
李丞相:“但我知道他過去是您的老師,您的醫術是他教的。那天我看到宴然脖子上處理傷口的手法時便開始懷疑了。
只不過我並不相信生死輪回之說,直到我找到了木先生。當他說你就是前朝公主時,不知為何,我突然就深信不疑了。
我父親和您一樣,親眼目睹了川魚國的滅亡,我想,亡國之人眼裡的風霜大抵是相同的。”
青雨第一次見到李丞相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當年川魚國覆滅時,所有人都指責她,只有老師相信她。
後來老師有很多次機會可以離開,卻為了她而選擇留在宮廷,她被囚禁的三年裡,老師始終在她身邊,老師拚了命希望她活下來。然而她自己卻喪失了留戀,終於辜負了老師。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