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囚室薑帛是親身經歷過的,固然可怕。但更多是身體上饑寒交迫的折磨,出來以後頂多夜裡做噩夢時會覺得後怕,不至於被嚇成祖母形容的那種程度吧。
薑帛忽然怔了怔。
有沒有一種可能,青雨正是知道那下面有多可怕。
所以救她出來之後才會對她那般細致照料,梧桐殿從不拉開的幕簾,殿中氤氳的藥氣,以及每日喂她喝藥、給她傷口換藥,在她耳邊的溫聲細語……種種關懷,都是青雨在試圖消弭薑帛心理上可能會留下的陰影。
這只是薑帛的猜測,但薑帛覺得就算猜得不完全對,應該也有六七分接近。
或許她本該經歷與青雨相同的噩夢。
是青雨的存在,才令她可以再去回想當時幾乎看不到生存希望的日子。
薑帛將臉埋進手掌。
青雨詫異,“我的眼睛已是舊疾,你何須為我悲傷?”
薑帛聲音帶著哭腔:“我控制不住自己脆弱豐富的感情嘛……你問我沒有你還能不能活下去,活當然能活下去的,地牢那種地方我都活下去了。但那樣活著,世上的顏色在我眼裡就沒有意義了。”
青雨眸子裡出現微微動容,“你覺得我對你是意義?”
山洞外風雪刮過岩壁,洞內卻因這攤經久不息的火堆而越來越溫暖,薑帛淚眼婆娑地抬起頭來,“我喜歡你,你不知道嗎?雖然我都不記得我從何時開始喜歡你的……”
“青鳥誕。”
“什麽?”薑帛瞳孔微大。
青雨站起身,走到山洞入口前,風從乾葉的縫隙吹進來,撩亂她幾根發絲,薑帛視線追隨她,青雨卻隻背對薑帛,望向山外的風雪,“青鳥誕日,陋巷破屋之中,火樹銀花之下,你吻我側臉,從那時候起,你便喜歡我了。”
薑帛宛若刹那癡呆,這是連她自己都不曾整理過的記憶,卻居然就這麽被青雨指了出來。
“你……你……你你記得……”薑帛口齒混亂地尋找掩飾自己情緒的詞匯,可是結巴半天,始終拚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薑帛從火堆前站起來,緊緊盯著青雨的背影。
接下來青雨會怎麽說?
會不會青雨對她同樣懷有類似的感情?
會不會她對青雨的喜歡終於要被青雨接受了?
薑帛心跳越來越快,恨不能立刻鑽到青雨心裡去找到答案。
可是很久薑帛既沒有看到青雨轉身,也沒有聽到青雨說話。
於是薑帛開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直接了。
雖說已經不是第一次向青雨表露心跡,可在青雨當時的朝代裡,人與人之間交流感情是不是還需要別的什麽鋪墊?
薑帛忙解釋道:“我不是一定需要回應的……我我……當然有回應是更好的……我就是怕我的感情會給你造成困擾……那個……這些事不提就算了。”
薑帛沒有將話說死,內心深處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心思能得到青雨的回應,可是青雨背負的太多了,她不能要求青雨像她一樣去相信一個人、愛一個人。
這時青雨轉過身來,薑帛覷著青雨的表情,就見青雨皺了皺眉道:“你的確給我造成了困擾。”
“啊?”
青雨:“在我的計劃裡,你本不該知曉這麽多事情。”
可是連李丞相和木先生都能知道,為何薑帛不能知道?如果不是天道,薑帛到現在可能仍無法將青雨與神鬼之事聯系起來,“我只是無意之間得知的,並不完全,我不會再告訴旁人的。”
然而當薑帛說完這些話看向青雨時,她忽然發現青雨看她的表情很奇怪,那瞬間薑帛有種不好的預感,那是人遇到危險時本能的直覺。仿佛能聞到空氣中不對勁的氣息,她當即從火堆旁往後退了兩步。
“你怎麽了?”薑帛盡力克制心裡的慌張。
青雨抬起自己的手掌,盯著手心裡什麽都沒有的地方,然後看向薑帛:
“要麽你告訴我這些事情你是從何處得知的,要麽我自己去你記憶裡搜。但是後者實行起來會有些不舒服,不過我會盡量輕一些。”
薑帛感到害怕,“倘若你知道是誰告訴我的,你會怎麽做?”
青雨:“我會讓你忘記這一切。”
薑帛好像明白青雨為何會與她分享那一點點過往,從一開始青雨就打算讓薑帛將一切忘記。
所以就算全告訴她也無妨,那一刹那薑帛還以為自己離青雨又近了一些,原來都是錯覺。
薑帛向後退到靠著山洞的石壁,“你不能這麽對我。”
青雨:“通常我並不會用這種手段對任何人。但是你的存在令我感到危險,我必須這麽做。”
危險?
薑帛沒料到青雨會用危險這個詞來形容這件事,為何青雨認為薑帛知道這些事情對她而言是危險的?
青雨慢慢朝她走了過來。
“你不要過來,”薑帛摸著岩壁尋找可以退避的場所,可她身後沒有任何可以容她逃離的地方,“記憶是我的,你不能取走。”
青雨卻無動於衷,“我的事情你不需要了解,就算忘了也不會影響你未來的生活……”
雖然說得冷淡,可是青雨自己心裡知道,當她說出‘青鳥誕日’時,她心裡其實是希望薑帛永遠不要忘記那一天。
在這個世上,被人喜歡是很難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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