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當夜, 朱玉瑾噩夢連連,冷汗濕了裡衣,半夜驚醒, 見孟昭菀正捏著袖口幫她擦臉。
“皇上醒了?”孟昭菀憂心道, “你一臉的汗, 是做噩夢了嗎?”
朱玉瑾撐著雙臂,坐了起來,再掀開床帳往外看,窗紗外黑黢黢的。
視線再一偏,落在紅融融的熏籠上,一塊塊銀絲炭也才燒了小半截,發出嗶撥嗶撥的微小聲音。
看來離天亮還早。
可她卻感覺自己在噩夢裡困了漫長的百年。
她夢到孟昭菀在大雪紛飛的夜晚生產, 金喜並著接生嬤嬤出了寢殿, 來跟她道喜:“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生了個小皇子。”
太后和太妃們臉上放光,每一根白發和每一條皺紋裡都是笑意,圍著小皇子猛誇“這孩子長得朕俊, 眼睛和嘴巴像皇上,鼻子和眉毛像皇后。”
整個皇宮歡歡喜喜,隻有她一個傷心人。
朱玉瑾不願回憶夢中事, 臉埋進兩隻掌心。
孟昭菀也跟著坐起來:“皇上心情不好大可和臣妾說道說道,別憋著,恐傷龍體。”
朱玉瑾悶悶道:“朕沒有心情不好。”
“皇上騙人,”孟昭菀用食指虛虛碰著朱玉瑾的面部輪廓, 將朱玉瑾的臉描了一個圈, “你這幾日把壞心情全寫臉上了。”
朱玉瑾沒法再狡辯,肩背一塌, 像是被烈風折彎了腰的殘花:“朕……遇到一個對手,他藏得太深,朕找不到他……朕越找不到他,心底就越不安。”
這樣的不安是前世一點點的累積,她怕自己會像前世一樣,所做皆徒勞。
孟昭菀慢慢滑進暖被,拉著帝王枕上她的臂彎。
帝王潮熱的呼吸噴進她松開的寢衣領口。
“朕怕怕保護不了想保護的人。”
孟昭菀撫摸帝王的頭髮。
這是帝王第一次沒有以玩笑的口吻對她說“怕”。
原來帝王也會“怕”。
她似乎太少關心這個站在權力巔峰之人的喜怒哀樂。
她以為帝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輕而易舉的就能夠攪弄風雲。
竟不知高處不勝寒……
帝王也會“怕”。
孟昭菀低頭,唇在帝王額頭蜻蜓點水般的一碰,音調無限驕傲道:“皇上就是臣妾的英雄。”
這一瞬間,朱玉瑾像是鳥歸林、魚歸海,於繁華紅塵中有了此生歸宿,呼吸漸漸變得綿長,渾身緊繃的肌肉也漸漸放松。
“朕這兩日嚇到你了?”
“皇上在臣妾面前,想如何就如何。”
“想如何就如何?”
“對。”
朱玉瑾停頓幾息:“朕想為弘京城的所有寺廟佛像重塑金身,為麒麟兒積福。”也好求佛祖保佑笙兒平安降世。
孟昭菀:“好啊。”
“會不會太奢侈了,朝臣們又要用勞民傷財來指責朕了。”可除此之外,她不知用何辦法來平息掉內心的不安。
“不會。”
“臣妾有好多嫁妝,還有皇上平日給的許多賞賜,全拿去換成金銀,塑佛祖的金身吧。”
“你的嫁妝不能碰。”
“皇上忘性真大,臣妾才說你想如何就如何呀。”
朱玉瑾又開懷了些,甚至跟孟昭菀商量搬去國寺小住,日日吃齋念佛、馨香禱祝為麒麟兒祈福。
隻要是為麒麟兒好,孟昭菀自是願意的,跟著就和她商量起何日動身的事宜。
最後卻因孟昭菀身子重不方便和日日吃齋會苦了麒麟兒為由,作罷了。
這時,梢間外有門軸吱呀的響聲,隨後有人在說小話。
夜靜更闌。
朱玉瑾隱約聽出交談之人的語速有些急。
她問孟昭菀:“今夜萬春宮誰守值伺候你。”
“是書桃。”
朱玉瑾掀開暖被下榻,正穿鞋呢,書桃就小步進來了,見帝王已經起了身有些詫異。
朱玉瑾先問:“什麽事?”
“皇上,小銀子來了,有急事找您,說是上官敬大人候在養心殿,非要見您。”
朱玉瑾暗道大事不妙。
孟昭菀也欲要下榻,去取帝王的袍衫,朱玉瑾卻先一步取了來掛在手臂上,又摁她躺回去:“你別管了,朕去去就來,你先好好睡,不用等著朕。”
“書桃,快去給皇上準備手爐,,夜太深,寒氣太重。”
書桃:“好。”
“不用了。”朱玉瑾叫住書桃。
書桃折回身,去服侍帝王穿好袍衫,又去取了系在腰間絛帶。
朱玉瑾擋開絛帶:“不系了,你好好照顧皇后。”
她胡亂地拍了拍衣擺處的皺褶,就大步流星的出了門。
天氣是真的冷了。
朱玉瑾周身暖意撞著這個股冷,不禁打了個哆嗦。
小銀子是備了暖轎來的,他的好哥哥金喜,屁股被打成了八瓣,趴在直房裡養傷。
他接過了伺候帝王的重任,也怕屁股成八瓣,所以萬事都捏著十二分的小心。
“皇上。”
朱玉瑾一出來,他就招呼著抬轎的太監壓轎杆,再掀開轎簾恭候帝王進去。
朱玉瑾坐進轎,裡頭燒著炭盆,很暖和。
朱玉瑾皺眉,準備這些定是耽誤了些時間,她問:“上官敬可有告訴你要稟的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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