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厘道:“這是自然。”他猶豫了片刻,道:“文姑娘或許認識妖界之主嗎?”
“……”撒謊似乎沒有什麽必要,文思賦道:“接觸不多,姑且算是有過幾面之緣。”
程厘繼續道:“妖主和現在的妖後曾經去過一座茶園,我也算是見過她們。文姑娘覺得,那位妖主是什麽樣的人?”
這種時候被問了這樣敏感的話題,一般人都會提高警惕,要麽選擇回答現在大家公認的“正確答案”,要麽回答得模棱兩可含糊其辭。事實上,如果回話的人不是現在的文思賦,她也會不著痕跡地把這個話題避開。但此刻的文思賦卻只是搖了搖頭,絲毫不擔心這些話會有什麽後果,直白道:“總不是他們口中的惡人。”
程厘似乎松了口氣:“看來,這世上還是有些正常人的。”
“被謊言所蒙蔽以至於看不見真相,當然,大多數人或許是不願意看見真相吧。”文思賦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些遠處那些還在高聲議論的人,那群布衣百姓中有一個人格外顯眼。那是個青年,穿著金線繡邊的夾襖,舉止做派端正得很,一看就是個富家公子。他既不像其余權貴一樣互相拉攏,也不像平頭百姓那樣大聲爭論,只是,那人眉宇間總有一股陰鷙,看上去格外深沉。
好像有人大聲喊了句“陳公子”,那人便離開了。
文思賦收回目光,淡淡道:“就算他們心裡像明鏡一樣,表面上也不會承認的。就算怪物都被殺死又怎麽樣,真正的怪物從來都在人的心裡。”
她有些漠然地轉過頭,道:“抱歉,失禮了。”
“不,不如說,我的想法與文姑娘差不多。”程厘道:“只是,不知道她們能不能贏得過……畢竟,這麽多人都盯著這裡呢。”
文思賦道:“程公子既然說出這樣的話,應該就已經很清楚結局了。”她抬眸看向已經從屋子裡跑出來尋找她的女孩,道:“善良戰勝邪惡什麽的,只有話本子才敢這樣寫吧。”
惡是永遠無法被戰勝的,即便一時之間能鎮壓,只要有利益存在,那些惡意就會在光照耀不到的角落裡瘋狂滋長,最後將光芒再次掩蓋。
文思賦淺淺施了一禮,道:“程公子,失陪了。”
程厘看到文思賦袖間一點寒芒閃過,隨即便隱沒在層層疊疊的衣裙之中。他看著已經泛起魚肚白的天空,有些無奈且無措地搖了搖頭。
不祥的血色從天邊蔓延開來,所有人都明白,這是最後的戰爭了。
……
臨海的風有些大,吹得人眼眶都酸澀了起來。
夢霆霆主孟昌安此刻正面色嚴肅地望著明顯就在不遠處的南渦島,不知在想些什麽。
“靈主大人,百姓已經安置完畢,疑似被濁氣侵蝕和染病的人都處理掉了。”白衣青年背負一柄長劍,語氣平淡地敘述著,仿佛被處理掉的不是人命,而是什麽無足輕重的垃圾一般。
孟昌安神色稍緩,道:“平兒,做的不錯。”
一旁赤金衣袍的女子語氣微沉,淡淡道:“孟霆主,身為修靈者,又是四大家族的家主之一,就以這樣的態度對待百姓嗎?”
孟昌安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來,道:“洛靈女,我一向把百姓當做需要保護的家人,他們與我的族人並無不同。若是有轉圜的余地,我決計不會出此下策。”說這話時,他的眼裡帶上了些悲痛,只是卻看不出多少真心來。“如今修靈者已經被逼入絕境,還請洛靈女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後一句話卻是已經帶上了警告的意味,洛未雪從來不怕什麽警告,她早就看孟昌安不順眼,正要再說,就聽見一聲“阿雪”。
洛雪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她身旁,無奈地朝她搖了搖頭。
事已至此,無力改變。
戰爭只是暫時的,生活還要繼續。洛家不能毀在他們的手裡,他們不得不為了整個家族和未來做打算。
雛菊有些擔憂道:“靈女大人……”
洛未雪神色極為不虞,她冷冷地看了孟昌安一眼,然後轉身離開了。
“洛殿主最好管好洛家的靈女。”孟昌安聲音沒有起伏,但語氣裡卻透著些寒意:“四位靈女只剩三個,如果這時候出了岔子,對誰都不是好事。或者,到這個時候你該不會還以為戰敗者有資格與勝利的一方和解吧?”
洛雪的臉色並不好看,他淡淡道:“在下自然知道,不勞孟霆主屢次三番提醒。另外,在下有一件事要說清楚。”他眼中的謙恭之色消失的乾乾淨淨,變得凌厲起來:“我如今所做皆是為了我的家族,如果有人敢對洛家不利,或者打了洛未雪的主意,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洛殿主有這樣的覺悟再好不過。”孟昌安並未將他的敵意放在眼裡,道:“說到底,我們所有人都沒什麽不同,你也只要做成你該做的事就好。”
洛雪沒再說什麽,他轉身朝著洛未雪的方向走去,顯然也離開了。
孟卿平卻並未離去,有些遲疑道:“靈主大人,一切都結束後,望塵他……”
“望塵?”孟昌安笑了一下,他的神情明明算得上是和藹,可話語卻讓孟卿平如墜冰窟:“望塵他不是好好的嗎?他可是我們對抗魔族和妖族最強的力量啊。”
孟卿平手心滲出一層冷汗,半晌,道:“是……屬下明白了,靈主大人。”他幾乎是渾身發冷地逃離了原地,一直到了沒人的角落才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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