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宋辭曲起手指來敲了敲她們中間的玻璃,陳若安停下來,無可避免地望著她的雙眼。
宋辭說:“我來是找你的。”
陳若安聽見自己的吞咽聲。
“好。”她說,“給我十分鍾。”
宋辭點點頭,一副溫順的樣子。
夏夜蟬鳴,晚風不起。
還是電車後座,還是南安。宋辭張開雙臂的時候說你們這裡氣候真不行,人造風都是熱的。
陳若安說張開手太危險了。
宋辭咧開嘴笑,笑得只能靠在陳若安背上。她看著深夜依然繁華的街道,不禁又覺得這真是個神奇的城市。
“我其實有點想喝酒。”
聽到這句話,陳若安心想她還是有些變化的,從前提要求沒這麽拐彎抹角來著。
“主要是……”宋辭接著說,“和你待在一起就很想喝點。”
見到你就渴望微醺。
陳若安點點頭:“想喝什麽?”
“喝紅的怎麽樣?我們去買嗎?”
“我家什麽都有。”
我也泡進酒壇裡了,她想。
轉彎的時候,宋辭攬上她的腰,好像故意在等這個轉彎一樣。坐在前面的人身上連洗衣液的味道也沒有,於是氣味這一塊的記憶一直空白。熱乎乎的風從她的側臉吹過,我要融化在風裡了,她說,我要融化進南安了。
陳若安的家,給人一種本就沒有準備接納第二個人的感覺。極簡風的裝修,乾淨的藍色色調,甚至垃圾桶也乾乾淨淨,總之到處充斥著強烈的個人風格。
全是空間的房子,宋辭卻有種不知道該坐在哪裡的感覺。
“陽台你應該會喜歡一點,而且再晚一會兒風就涼快了。”
陳若安拿上紅酒,帶她去了陽台,這裡的畫風確實和外面很不一樣。地上有一塊很大的毛絨毯子,懶人沙發放在一個小玻璃桌旁邊,落地窗整個往上掀開,這裡和天空之間只有一個半人高的圍牆。
外面的燈光透進來,到這裡變成矮矮的一方,好像夜晚變得清明。
宋辭窩進懶人沙發裡,抬頭看著她:“這裡是秘密基地?”
陳若安被她逗笑了:“有時候加班會在這邊,有靈感。”
深夜加晚風的效果總是顯著的,陳若安清楚這是個壞習慣,但這麽多年了早已改不掉,往往熬夜到三四點鍾,白天再無縫銜接趕去研究所。
她在毯子上坐下,倒了兩杯酒出來。她喜歡看宋辭晃動酒杯的手腕,絲質的黑色袖口垂下去,陳若安發現這種燈光下宋辭的手臂白到透明。
宋辭向她舉杯,兩隻杯子碰撞時發出清脆的聲音來。
“祝什麽呢?”宋辭問。
“慶祝,”陳若安看著她,這張更多是在夢中出現的臉,“祝我們重逢。”
紅酒劃過喉嚨,完全沒有品酒的意思,宋辭的酒杯見了底。陳若安又給她倒上:“你就是想喝醉吧。”
宋辭把新倒滿的酒杯端起來:“好敘敘舊。”
“我總覺得你會搜搜我,就知道我來南安了,但又覺得你不會搜,”宋辭舔了舔上唇,“現在看來你是不知道了。”
差一點,但是只有一次。陳若安想到搜索欄裡已經打好了的“宋辭”,那天猶豫片刻還是刪去了。注定要永遠分離的人,還是不要耽擱遺忘的進度為好。
當時是這麽想的。
“的確,”她說,“所以你呢,怎麽知道我在這?”
“你們學校展廳裡有個表彰欄,上面寫著你呢,從631研究院聘回來做博導?”
陳若安點點頭:“316研究所。”
“唔。”
她們今晚的話題都太小心翼翼,就連宋辭也是,句句都帶著詞不達意的感覺。陳若安不能明白薄霧後面隱藏的是什麽,可自己也問不出話來,問不出想知道的、有意義的東西。
你又是為什麽呢?你不是向來有話直說嗎?別這樣耗盡夜晚,她想。
“酒是好東西。”宋辭突然沒來由地說。
陳若安點點頭。
“什麽時候喜歡上喝酒的呢?”
宋辭用另一隻手支著下巴看她,一種奇妙的俯視。地毯上的陳若安又回味了一下這個問題,忽然明白過來自己從很多年前就深陷泥潭,手裡的酒是證據,對上宋辭的眼,然後陷入熱熔熔的空氣中。
什麽時候喜歡上喝酒的呢?腦子裡想出答案的時候,才發現已經開始撥雲見日。
從我們第一次認識開始,後來喝酒就像懷念。
“不記得了。”她說。
“你總是留謎語,從前也是,你都留了什麽謎給我?”
沒給人留出回答的時間,宋辭接著說:“為什麽啊?”
那種感覺又席卷了陳若安,坐在沙灘上看撲面而來的巨浪,被淹沒的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不必問為什麽的,我們明明抱有同樣的心境。面對不可避免的分別,隻好把所有情感變成謎語。
“你結婚了嗎?”陳若安突然問。
宋辭笑了,是那種被笑話大王逗笑的表情:“沒有,舞蹈算嗎?我生死不離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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