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轉過身,踩著雪快步離去,每一個腳印都踩得堅定。
也許是被頸間的印記拖拽,潼姬去到哪裡,粟惜惜便去到哪裡。
1600年到1770年,這近兩百年間,她都在北美和南美輾轉生活。
1800年,再一次死去,粟惜惜睜開眼,終於回到了過去的中國。
太久沒有回到故鄉,聽到熟悉的語言和親切的面容,粟惜惜坐在地上半天,眼淚幾乎控制不住。
她加入了商幫,也慢慢聽到,在江南有潼家興起。
粟惜惜於是又往江南跑,幾經輾轉才加入了潼商,但是始終沒有資格見到商幫的“小姐”。
1917年,經過太多年,多門語言都已經爐火純青的粟惜惜開了個班,為許多抱著理想的青年們教學語言。
她頸間的胎記以淺淡的顏色持續了很多年,也被學生們問了很多年。
終於,在20世紀後期,粟惜惜最後一次見到了潼姬。
這一次的她,已經是垂垂老矣。
她坐在街前,手上的熱潮冒著熱氣,往上飄著,模糊了陽光。
粟惜惜靠在椅背上,眯著眼睛看著經過的人們,她的皮膚上有了歲月留下的皺紋,而一直到這個瞬間,她頸上的玫瑰好像只剩下最後一點色彩,像是用水輕輕一撫,就能被洗去。
有經過的人認識她的,會跟她打個招呼。
“今天還在等人嗎?”跑過來的小孩子問她。
“嗯,等人呢。”粟惜惜喝了口茶,笑著回答。
粟惜惜覺得今天的精神很奇怪,她跟別人打著招呼,聊著天,卻覺得自己隨時要睡著。
春風吹拂,她昏昏欲睡著。
而就在一刻,自行車鈴響,道路上有一個女人,穿著乾淨的白T黑褲,一雙布鞋,款步姍姍,踏進了她的視野。
她的眉眼平淡,但是粟惜惜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情不好。
也許是因為太陽太大。
粟惜惜的睡意一下子消失了,她坐正,看著女人走近,然後突然出聲叫住了她。
“潼姬。”她直接叫了女人的名字。
很長時間沒有喊出這個名字,粟惜惜覺得有些心顫。
女人的腳步一下就停了下來,她轉頭看過來,此刻的眉頭是真的皺起來了。
“您?”潼姬疑惑:“您知道我的名字?”
“知道啊。”粟惜惜笑了笑,她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現在的她是老奶奶。
如果真的回到最最開始,她會願意讓潼姬看到自己滿臉皺紋的樣子嗎?
總之,潼姬到底還是看見了,她不再年輕貌美,聲音也不再動聽,走路也不再輕快的--這個樣子。
潼姬向她走來,雖然心中疑惑,但還是單膝落地,平視著粟惜惜。
“您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您認識我?”她問。
“太陽很大吧。”粟惜惜答非所問。
她感受到頸間的玫瑰在一點點消失,微微發癢。
“”女人眨眨眼,不知所雲。
“我呀,一直在這等人。”老太太對她眨眨眼睛,說:“如果等到了人,我就要把一件東西送給她。”
她說著,背過身,從身後的一個匣子裡,拿出了一把傘。
這是一把做工精致的長柄黑傘,無論是傘柄、骨架、還是傘面,都用了最好的材料,一看就價值不菲。
潼姬:“您等的人?”
“我這輩子閑著無聊,沒什麽事情做,所以就一直在鑽研做傘。”老太太笑了笑,說:“就是沒想到,你一直打著的這把傘是我做的。”
“”潼姬看著遞到眼前的傘,手指微動,下意識接了過來。
然後就聽到眼前白頭髮的老奶奶說:“潼姬,你再仔細看看我。”
雖然得不到任何她想要得到的答案,但她還是看她了。
潼姬看到老人臉上的皺紋,淡淡的斑痕,清亮的眼睛,端正乾淨的眉眼。
“您年輕的時候,一定很美。”潼姬發自內心地誇讚。
“啊,你這麽認為嗎?那太好了。”老太太回復她說:“太陽很大就撐著傘走吧,不要強迫自己看著太像人類,做讓你舒服的事就好。”
潼姬瞪大眼。
然後突然,她注意到,老人的脖子上,有一圈幾乎看不見的痕跡。
已經沒有了顏色,只能看見,那似乎是一朵花的形狀。
而就在她的注視下,就連那一圈邊緣都快要消失。
“您”潼姬震驚地站起身來。
“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一隻手伸過來,代替她,按開了黑傘的傘鈕。
黑傘慢慢張開,擋住老人,她聽見老人的聲音--又好像幻聽,聽見了少女的聲音。
“潼姬,我們未來見。”
大風吹過,黑傘卻紋絲不動。潼姬眯起眼睛,等到風離去,才將傘舉過頭頂。
而她的面前,已經空無一人。
只有一把竹椅還吱吱搖晃著。
潼姬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畫面。
“小姐。”有個女人跑了過來,“您忘拿傘了哎,您這把傘是拿來的?好漂亮。”
潼姬一怔,然後皺起眉。
她記得剛才這似乎有個老人跟她說了什麽,但是隨著大風刮過,那些話語都消失了。
“我也不記得了。”她說:“走吧,潼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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