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迦知道農斯卿是照顧她,要是時間顛來倒去,作為電影新人的她很難適應。
但這樣做不符合本來的流程,轉場頻繁會耗費其他工作人員的精力,鍾迦不想成為整個劇組的累贅,再說了,過了這個適應期,農斯卿也不可能再遷就她。
反正是早晚的事,鍾迦前幾天主動跟導演談了自己的想法,她說自己是觸底反彈的性格,過得太舒服反而會失去動力,逆境會促使她成長得更快。
農斯卿的眼神多了幾分讚許。
孔偲就是不安於現狀的人,骨子裡不安分,因為沒錢,活著都是苟且,從此地到彼地雖然還是一個省,但對她來說每邁出去一步心跳的感覺越真實一分。
學校音樂節的舞台上,鍾迦蹦蹦跳跳的身影就給了農斯卿類似的感覺,像綠意盎然不斷向上生長的爬藤,長相還是其次,是像喬映秋的,但除了那雙鍾克飛給的俊秀眉眼有點張力以外,整體的線條過於內斂。
導演笑了笑:“那行,後面就照我的節奏走,你到時候別哭。”
今天早上一來,時間線跨越到了故事中後期。
孔偲這個時候的心態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鍾迦分析過,但她演戲還是天分不夠,在謝迎年面前簡直是被爆錘的程度,及格也會被襯成不及格。
好不容易過了一條,又卡住。
正好是開飯的點,鍾迦當然沒胃口了。
這條是理發店的場景,已經不知道第幾遍了,沒有台詞,群眾演員帶著各自的身份晃來晃去,就是孔偲的日常。
剪輯的時候都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農斯卿也是心血來潮,從洗頭延伸出去的,還說後期你要進棚配幾段旁白。
旁白劇本裡沒有,農斯卿說你是孔偲,你自己想。
鍾迦覺得再來這麽幾次,她就能確定了:根本就沒有問的必要。
農斯卿是自由度很高的導演,不給模板,沒有標準,台詞不對也沒關系,她要的只是虛無縹緲沒法形容的感覺。
就像當年為了《蘆洲月》的選角跑遍大江南北,圈裡的演員農斯卿嫌世故,小演員也是童星,耳濡目染久了也一樣。她要新人,沒演過戲的,不是科班生,一張任她塗畫的白紙——這些也就算了,還有最關鍵也是最不靠譜的一條,要合眼緣。
花了大半年,一無所獲。
備選裡面有幾個勉強合適的,農斯卿還是不想妥協,多年老朋友的製片人帶她去夜市吃點東西散心,順便勸勸她別那麽較真,差不多得了,又不是以前紅港那個黃金時代了,十幾億人裡面能有幾個謝玉瑤啊。
他口中的謝玉瑤是為父還債進的演藝圈,演過很多經典電影,走得太順,離巨星就差一個起起落落的傳奇。可惜傳奇降落的時候成分詭異,先是與鬼才編劇趙仰光閃婚閃離,再是突然退圈落戶加拿大。
曾經風華絕代的大美女成為經常被人翻出來舔顏的時代眼淚,嗑顏bot隔三差五發她的九宮圖,明眸皓齒,顧盼生姿,底下全是嗷嗷叫還在懷念的。
農斯卿心情不好沒吭聲。
夜市人來人往,正是龍蝦上市的季節,路邊攤燃氣灶上架著大鐵鍋,火開得很旺,刺啦一聲,熱油放香料,還有開啤酒的噗呲聲。
她就是在那裡遇到的謝迎年。
穿得普普通通,白色T恤外面系著個黑色防水工作服的小姑娘,刷洗龍蝦的動作麻利得很。
如今都過去了十余年,謝迎年的處境早就不一樣了,但歲月饋贈的痕跡是亂石飛沙,被砸中就不能幸免,周淳還是能在她身上找到細碎的影子。只是這幾年漫天塵沙包裹著她,堅韌與鮮活不比當初了。
很多東西也根本沒變,比如說,謝迎年仍舊喜歡給自己找麻煩,注定要在妹妹這個坑裡栽無數個跟頭似的。
謝迎年淡圈以前就很少開工了,好的本子可遇而不可求,沒有喜歡的角色她寧願閑著。
她對電影肉眼可見是當做了事業而不是追求,否則國內滿貫就該到國際闖蕩了,才不會轉眼就爬上了新汀山,重新定義登頂。
粉絲其實也做好了謝迎年隨時消失的準備,這人的微博全是廣告,在網絡輿論還沒極端化的早年間就對外界毫無分享欲望,很少輸出真實的自己。
別說媚粉了,她可能根本不在乎這些憑借想象感動自己填補空虛的陌生人。
不過這些粉絲還是很好奇,從桃色新聞滿天飛到一腳踏進道門,這麽極端的轉變,謝迎年這幾年到底經歷了什麽?
周淳作為謝迎年的經紀人也知之甚少,她手裡還帶著別的藝人,簽在謝迎年的工作室,跟完了行程繞道來崇鄉敷衍一下老板。
她瞥了眼謝迎年的屏幕,這人給備注為“小貓”的好友發了好幾條消息:
好好吃飯。
不懂就來問,你總躲著我幹什麽?
哦,對了,欠條還沒打是吧?
“你給人當媽當上癮了,還管人吃飯?”周淳對自己周周秘書的身份耿耿於懷,借機挖苦自我泥塑的謝先生。
謝迎年歎氣:“哪有,你再這麽稱呼我,過幾天的床戲我都不敢演了,心裡過不去那道坎。”
您這口吻也不像不敢啊。
啾啾嘖了幾聲,只見鍾迦回頭望了一眼這邊,謝迎年只是笑著衝她晃了晃手機,小藝人就立馬轉過去乖乖端起了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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