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電影算是獻禮片,謝迎年身上穿的旗袍跟《第三者》裡阮聽穿的不太一樣,顏色素淨,製式也貼合了民國的背景。
細節上就很考究的劇組,導演精益求精,每個人都認真對待,她實在不好請假,只能在空閑的時間跟鍾迦連個視頻,監督對方有沒有好好吃飯。
鍾迦腰部的固定板已經拆了,她現在稍微能下床走走,但走不遠,旁邊得有人跟著,以免出什麽意外。
醫生還建議她以後常來康復科,骨頭上的傷病沒那麽容易養好,一不小心就得落下病根了。
她自己聽得哭笑不得,性子太樂觀,也不是溫室裡長大的嬌花,被人說得跟玻璃似的易碎,很難當回事。
腦袋被旁邊做筆記的謝迎年用筆頭敲了一下,鍾迦嗷了一聲,也跟著認真聽了起來。
等醫生一走,病房裡就剩她倆,鍾迦猜到謝迎年要發作,說不定會連上次騙她說自己失憶了的帳一起算,於是決定先套路對方。
謝迎年剛要張口,手就被牽了過去,鍾迦用臉貼著,蹭了蹭她的掌心,什麽也沒說,眼神柔軟,賣乖賣得愈發得心應手,渾然不似別人面前酷酷的那副模樣。
病號服罩在她身上像是大了一號,襯得人也單薄許多,謝迎年好一會兒才從她略顯蒼白的嘴唇上移開目光,轉而問道:“最近是不是精神好多了?”
被這麽一問,鍾迦略顯困惑地想了想,隨即不太確定地點頭:“好像是的,以前集中精神去工作沒一會兒就困了,今天寫歌反而越寫越精神。”
謝迎年斂了斂眉,沒說什麽。
施采然當初下詛咒牽連了自己,她去妙雲寺替妹妹渡災,鍾迦後來又義無反顧地為她承受後果,一切的一切,都隨著施采然的死去化為烏有,詛咒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寫歌?”
“對,我的計劃是這學期先好好念書,除了發專輯,減少一些不必要的通告。施哥說我最好開個小型的粉絲見面會,說說自己的想法,跟粉絲好好交流。”
謝迎年:“我以為是給我的歌。”
“也有的!”鍾迦說漏了嘴,用手蓋住臉,悔得想咬舌根。
她支支吾吾地說:“上次決賽沒唱,我想找個機會來著,見面會的時候再唱好不好?”
“現在唱給我聽也行。”謝迎年將她的手拿開,自然地捏了捏長胖了些的臉蛋。
鍾迦:“不行,我想當著別人的面唱。”
謝迎年不解道:“為什麽?”
手心被人吻了吻,鍾迦笑著說:“想讓別人知道你的好。”
“我們彼此堅定,我很幸福。”
等鍾迦慢慢能走的時候,天氣入了秋,秋風一起,落下來的紛紛細雨帶上了涼意。
農斯卿之前交代過,要她們一起去醫院見見她的母親。
兩人驅車到醫院樓下,先去水果店裡買了果籃跟老年人喝的牛奶,在導醫台上做了登記,便乘坐電梯上樓。
這一層應該是貴賓病房,入住率不高,很安靜。
謝迎年拎著果籃跟牛奶,鍾迦輕輕叩響了門,屋內農斯卿的聲音響起,先是應了一聲,再走過來迎客,將門開了,接過禮物道一聲謝,請她們進去坐坐。
屋子不大不小,該有的東西都有,病床上躺著個形如枯槁的老人家,長著老人斑,臉頰凹陷下去,閉著眼,像是正睡著。
牆上的電視放著還沒下映的電影,鍾迦聽見自己的聲音都害羞,眼神閃躲,農斯卿憐惜地揉了揉她的頭髮:“身體好了?”
謝迎年:“出院以後坐了小半個月的輪椅,還是得定期去複健。”
“傷到骨頭是得好好養養,小謝廚藝好,讓她給你多熬熬湯補身體。”農斯卿點點頭,透過鍾迦這張臉像是見到了喬映秋,笑了笑,又歎了聲氣,“怎麽比你媽媽還癡?”
瞥一眼謝迎年,公正地評判道:“她可不是什麽好人。”
興許是好一陣子沒見面了,之前在片場也沒少被農斯卿罵,鍾迦有點放不開,局促地張口:“沒有,我只是很喜歡……”
話沒說完,腕子被枯瘦的一隻手用力握緊,鍾迦渾身激靈一下,順著望過去,卻見頭髮銀白的老婆婆睜開雙眼盯著她,嘴唇微動,喉嚨裡含糊地發出兩個音節,重複了好多遍,像是個人名。
電影裡演到阮聽與孔偲冬夜坐船遊湖的情形,昆曲的唱腔回響在所有人耳邊,老婆婆聽著聽著,緩緩松開了手,呢喃著,淚花閃爍在眼眶。
謝迎年與鍾迦互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裡讀懂了什麽。
“甜甜,願意留下來陪陪我母親嗎?”
鍾迦點了點頭。
農斯卿被母親認成了別人,習慣了,給她倒了杯溫水,也就順著演了下去,熟稔地囑咐這位久病纏身的老人喝點水,順順氣。
“小謝,陪我出去走走。”
“好。”
兩人在花園裡散步,農斯卿不吝言辭地為謝迎年解惑:“因為我母親才有了這部電影,她彌留之際,我想為她彌補當年的遺憾。”
“最終分開了的遺憾?”謝迎年猜想。
農斯卿撫了撫裙身,文雅地坐在長椅上,吐出一口沉悶的氣:“不是。”
“孔偲——我是說現實的孔偲,在牢裡沒待多久就死了,自殺的,她被監獄長……”農斯卿頓了頓,跳過了令人難受的詞,“那個年代還要早得多,女人別說離婚了,連不貞的念頭都不敢動一動,被人玷汙清白也覺得是自己的錯,沒有臉面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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