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距離自己咫尺之遙,可她不知道她為什麽低著頭笑,又為什麽突然冷臉。她能想到的理由不少,但總覺得差點兒意思。這種猜不透、拿不準的感覺讓她很煎熬,像被百爪撓著心。
左手放下棋子,右手還沒想好怎麽走,她就掀翻了棋盤。
把身體卷進被子裡,只露出腦袋,是她最愛乾的事。以前葉然睡在她旁邊時,常吐嘈她像一條草履蟲。
“來,為你助力。”
葉然雙腳用力一蹬,她就裹著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
接連滾上幾圈,草履蟲想玩點新花樣,就把她的助力一把拉過來緊緊抱住,卷進同一條被子裡。
“好姐妹,要滾一起滾。”
最初葉然還很配合,兩人邊滾邊笑,口水流在對方的臉上,嘴上嫌棄但心裡高興,還去撓對方的胳肢窩,大晚上鬧個沒完沒了。但自從宋櫻阿姨去世,葉然就不願意再玩這種遊戲了。
“幼稚,你自己滾,別拉上我。”她說。
“哪裡幼稚了?你豬鼻子裡插蔥裝什麽大象?”她不依不饒,掀起被子的一角,“一起一起,快過來。”
葉然死活不肯,拉扯了半天,竟然像遭到惡霸調戲的良家小姐一樣紅了眼眶。
“我以後不會再來你家睡覺了。”她說。
“為什麽?好端端的你鬧什麽脾氣?是我媽做的菜不好吃,還是我又考了第一你心裡不舒服?”
葉然不說話,執拗地背過身去抹眼淚。
她瞬間不高興了,只不過是玩個遊戲,不想玩這個換一個好了,何必哭哭啼啼的?
“你說,哪道菜你不喜歡,我讓我媽以後不做就是了。要是因為成績,那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誰讓你粗心大意算錯了數字?”她悄悄跳下床,躡手躡腳走到葉然身後,一下子從背後抱住她,“天都黑了,我不許你回去,你爸又不在家,你一個人待著我不放心。”
葉然一言不發只是哭,搞得她一頭霧水。
從那以後,葉然就再沒在她房間裡睡過。她給出的理由很充分:“你睡相太差,大半夜老把我踹下床,這個冬天我都感冒兩回了。”
睡相差是事實,老把葉然踹下床也是事實,葉然因此生病請了兩次假更是事實。白潯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鍾表顯示兩點整時,她還在床上滾圈。動作不能停,一停下來某人的臉就飄在了天花板上,只是四目相對,她就會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臉頰燙得幾乎能燒開一壺水。
為了確定,她上網去搜“怎麽確定喜歡一個人”,說法五花八門,見大部分和自己的“病症”對上了,就激動地捶了幾下床。
少女突然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既興奮又忐忑。興奮的是,彼此知根知底,她不必擔心對方人品有問題。忐忑的是,有個笨蛋比自己捷足先登了,還得想辦法把人搶回來。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活到這把歲數,隻分開過一年半,那個沈什麽、什麽雲的她算老幾?敢跟我搶,她怕是不知道姐姐我以前可是街頭霸王。
興致勃勃做好決定要搶人,白潯又猶豫起來。
這種事,一廂情願怎麽能行?還得尊重葉然的想法。萬一那個沒良心的已經厭倦了活潑伶俐、秀外慧中、多才多藝、人見人愛的家花,就喜歡那種笨到無藥可救的野路子,該怎麽辦?
盯著手機屏上的哈奇士頭像,打出“你喜歡的人到底是不是沈雲”,她迅速刪掉,換成“你肯定不喜歡沈雲對吧”,還沒發送,又覺得這樣說不合適,再刪掉。如此打字、刪除、打字、刪除......折騰了快半小時,脾氣上來了,就把手機扔去一邊。
人家可說了,那笨蛋古文學得特別好,課外閱讀量也大,聽起來她倆很有話聊。
說得好像誰古文學得不好一樣!關鍵時刻岔開話題,掩飾得這麽拙劣,欺負誰腦子不好使呢!
家花越想越生氣,覺得以自己的聰明才智,碾壓一個連60分都考不到的笨蛋綽綽有余,如果某人非要眼瞎,那就是她腦子裡進了水。
於是,直到凌晨五點半,白潯還抱著《古文觀止》讀得意猶未盡。
第14章 14
早上六點在路口一見面,白潯就沒了底氣。
某人騎在自行車上,一腳點地、一腳踩著腳凳停在路燈下等她。燈光清冷,襯得她格外清新亮眼。她戴了一頂黑色棒球帽,帽簷往後,看起來又酷又清純。她把校服衣袖卷到了胳膊肘處,露出結實的小臂。
見她過來,那人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你畫眼影了?”
一聽聲音,白潯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你才畫眼影了。”她刻意避開對方的視線,“我是個遵守紀律的乖學生,校規我已經爛熟於心了。”
以白潯的記憶力,看一兩遍就爛熟於心,葉然並不意外。於是她問:“鬧肚子鬧了一夜?”
鑒於某人昨晚說了肚子不舒服,她以為她黑眼圈這麽重,是被折騰得不輕。
白潯猶豫了幾秒,破天荒地違背了誓言,“嗯”了一聲。
原本她想一見面就跟葉然坦白,讓她以後和沈雲保持距離,最好不要再來往,但走到她身邊後,她就沒法理直氣壯了。
說到底,自己只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並不能永遠霸佔著她不讓她和其他人相處。正如楊佩說的那樣,“即便是最要好的朋友,也要給彼此留一些空間,分開是早晚的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