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她學不來小姐的那份隨意從容。
司年的目光淡淡的,她想起阿奴第一次吃到這東西時,一口氣把盤子裡的五六樣糕點吃了個乾淨,一樣六塊,阿奴直接撐得整晚沒睡著。
第二次,說了也沒改。
第三天的時候,司年就只能把那些糕點的份量減了半,一樣隻給了她留了兩塊嘗鮮。
阿奴吃慣了苦頭,所以對自己能抓到的好東西都想佔有,司年並不認為她就會這麽輕易放棄,所以今夜說起這些,大抵是為了以退為進。
不過司年願意陪她演戲,相比起方眷的單純,阿奴顯然有意思的多,司年把這當作升級過關的遊戲,頗有些遇更強就更加興奮的意思。
“抬起頭來。”司年垂眸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阿奴,“你只求我放你出府,是想出去了,好重操舊業?”
司年的語氣很輕,卻聽得阿奴心頭莫名一滯。
小姐的詰問早在她的意料之中,無非是說她不知悔改、不知廉恥、不懂禮儀,屆時只要她將自己的委屈說出來,或許還能有最後的機會一步登天,再不濟,有了這麽些天的情分,小姐也不會任憑她回到任人欺凌的境地。
她從來不是個瞻前顧後的人,否則當初也不會撞上相府的馬車,她是個實打實的賭徒,原則就是用最少的時間和精力,來換取最大的回報。
早在自己被納入奴籍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這一生要麽在相府往上爬,要麽等著別人踩著自己往上爬,今天的賭注是小姐的善心和憐憫,她要是贏了,日後就是相府嫡女身邊的人,她堅信自己能讓司年為自己破一次例,那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要是輸了,小姐也不可能把她趕出府,若是兩個月前,她還只是一個因為小姐的一時善心買回來的下人,既然無心向善,失望過後,大不了就把她攆出去,相府家大業大,不缺那幾兩銀子。
可現在,她經過了小姐半個多月的好心調/教,她不僅有小姐對弱者的善心和憐憫,還有小姐獨對於她的情分,有著情分在,縱使失望,也不過是把她攆到別的地方乾活。
只要出了蘭院,她大可以投靠這府上別的主子。
不管怎麽算,都不算虧。
可她明明都算計好了,在瞧見小姐難以言喻的冷清和失望的時候,她還是緘默了片刻。
那些話堵在嗓子裡,阿奴半晌沒說出聲。
不過司年已經從她的默認裡,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眼底的失望更甚,甚至冷笑了一聲,“既然如此,你當日就不該跑到我的馬車前,大牢裡沒規矩,想是更和你的意。”
阿奴的頭埋的更低,片刻後,才聽她用平淡無波的語氣解釋道,“牢裡也有規矩,不過我這種小偷小摸的進去了,差役沒好處還得給我吃食,所以衙門上通常是打一頓就放出來了。至於那日撞上小姐,是因為那個人叫陳二,他是個人販子,被他抓住了不會見官,但會被賣去當小老婆。”
“陳二賣了我兩次,都叫我給跑了,他為此得罪了買家,揚言下次再抓到我,就直接把我的腿打斷。”
按道理來說,阿奴聽了這話,應該離陳二遠遠兒的才對,可她不,她偏偏瞅準了他去偷,挑釁似的!
這種事嘛,一個賊,一個人販子,他們大抵都覺得自己是在為民除害。
司年“你...”了半晌,阿奴聽她沒了下文,抬起頭看向她緊皺的眉心。
阿奴眼睛裡黑像是寶石,純粹的不染雜色,她跪得直直的,雙手攀在了司年膝頭,一臉陳懇,道:“小姐,我自小被爹娘拋棄,無論到哪兒都不招人待見,阿奴長了這麽大,你是對阿奴最好的人。可我就是個禍患,待在你身邊,遲早要給你也惹來麻煩,阿奴感念小姐的大恩,但小姐...還是叫阿奴自生自滅吧。”
阿奴記住了碧溪叮囑她的,小姐喝茶一定要喝溫熱的、夜裡一定要留盞燈,但譬如不能坐小姐的床鋪、不能輕易觸碰小姐、不能你坐著,叫小姐站著,諸如這些沒有叮囑過的、但正常人都應該知道的事情,阿奴做起來熟稔的不像是人。
她膝行兩步,離得司年更近,甚至攏住了司年微涼的雙手,“小姐,從前從來沒有人會細心地為阿奴上藥,更不會給阿奴留好吃的,你是個好人,你在阿奴心裡,比天上的嫦娥還要好,正因為這樣,阿奴才不能給你添更大的麻煩!”
這話說的司年心裡一陣哭笑不得,她好笑又有些心酸地點了點阿奴眉心,“什麽就更大的麻煩,你一個小丫頭,能給我添什麽天大的麻煩,嗯?”
阿奴卻不肯再說了,司年又追問了幾次,她這才道“她們說了,我是賊,在你身邊,人家會說你窩藏賊寇。”
司年沒忍住,“噗嗤”一笑,她捏住阿奴的下巴,迫她抬起頭看向自己,道“誰同你說的?枉你平時自視精明,這樣誆你的話都聽不出來?”
“又著,何為賊寇?朝廷把那些有意起兵謀反的人稱為賊寇,你不過一個小毛賊,偷錢也就算了,陳二並沒有告你到衙門裡去,便可認定是你二人私了。正經算起來,陳二拐/賣的罪名,足夠他流放三千裡了,你一個小毛賊,京兆府尹都不稀得抓你,如今又入了奴籍,這是過了明路的,若說你偷盜,也只能偷盜主家財務,你可拿了我這屋子裡的一針一線了?”
阿奴仍被她捏著下巴,幅度很小的搖了搖頭,看起來有點呆愣,司年沒忍住又是一笑,“不過是人家哄你的話,也值當你這些日子心不在焉,魂不守舍?還特意求到我跟前要走,是不是傻瓜,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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