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沈錦年,是府上姨娘的女兒,仗著她姨娘生了府上的庶長子,一向耀武揚威。
小姐的母親去後,府上的一應事務都是她在打理,那天二小姐來,是想和小姐討一處莊子,小姐沒允,二小姐面上沒說什麽,可還沒出蘭院的大門,就開始和丫鬟嘀咕一些難聽的話。
別的丫鬟聽見了,都當做沒聽見繞開,唯有阿奴不躲不避,沈錦年到她身邊的時候,一掃帚把那些枯枝爛葉都掃到了沈錦年的裙擺上。
沈錦年嬌縱慣了,抬手就是一掌,阿奴的反應更快,身子一矮就躲過了,不僅躲過了,她抬腳輕輕一絆,沈錦年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徑直摔進那堆枯枝子、爛葉子裡。
沈錦年被丫鬟扶起來,嬌嫩的手掌心立刻多了幾道血痕,身上的裙子也被沾染的亂七八糟,她氣瘋了,拔下頭上的簪子,朝著阿奴的面上就衝來。
然後,她左臉上就多了一道足足三寸長傷口。
最後結果,二小姐被小姐訓斥一通後,罰去祠堂跪著,三天不許吃喝,出來後還要在自己的院子裡閉門思過一個月。
阿奴成功在小姐面前露了臉,還得了一瓶,據說極為珍貴的玉顏膏。
可之後,就沒有之後了,阿奴並沒有像預料的那樣,得了小姐的另眼相待,甚至就連月錢也沒有漲上分毫。
別人說小姐這次是真的惱了二小姐,才會罰得這樣重。可那些都和阿奴沒有關系,她不明白,自己這樣“忠心護主”的行為,怎麽就沒有得到半點實質性的好處呢?
就連蘭院的下人對她的態度,也並沒有改變分毫。
她們依舊鄙棄和厭惡自己,甚至目光裡還帶著更加明目張膽的嘲笑。
“你以為你鬧出點出格的,就能得小姐青眼?”
“小姐最重規矩,你敢以下犯上,不把你趕出去就是格外開恩了!”
“就是,憑你,就是一輩子灑掃燒火的命!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阿奴不明白她們說的“府裡規矩”,只知道哪怕是外面的地痞流氓,也是各人護著各人手底下的人,哪怕對方的人上了自己手底下的一個小嘍囉,那也是打臉的事。
更別說,這個小嘍囉還是為了挽回她的面子!
阿奴的上位計劃沒有成功,可她顯然也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在見到小姐的第一眼,她就認定了,這就是個生在綺羅脂粉堆裡的小姐,軟的、香的、甜的,她們生來不知貧寒疾苦,所以就連容貌也長不出苦與澀。
然而阿奴輕視這樣的天真,覺得她也不過是命好、投胎投得好,把她丟到自己的境地,她都未必能活到自己這個年紀。
於是今日上午,就出現了院子裡的那一幕——她故意的,又給小姐看見了她臉上的傷。
阿奴不懂丫鬟之間的那些彎彎繞繞,她的行為處事比她們大膽,更比她們直接。
阿奴在市井摸爬滾打這麽多年,早有了自己的一套待人準則,對待沒自己強的,要示威,而對待比自己強的,要示弱。
對待心腸硬的,要給他好處,對待心腸軟的,要學會賣慘。
顯然,小姐比她強、心腸還軟,在她面前示弱賣慘最合適不過。
這不?白日裡的一句告狀加賣慘,她不就被“罰”到了小姐身邊上夜了嗎?
她不看表面上的結果,最直接的,就是誰給了她好處,誰就是好人。
譬如表面上“罰”她,實際上是給她撐腰的小姐,在今晚就是個好人。
不過不論好人壞人,小姐的好拿捏都讓她心生輕視,她更加嘲笑那些只知道媚上欺下的下人。
看吧,想要在這裡過得好,討好小姐才是最直接的選擇不是嗎?
而且按照今晚的結果來看,她的計劃進行的很順利。
月色如水,夜風清涼。
司年喉間的癢意在夜間加重,阿奴立刻將熱茶送到了司年的手邊。
司年被她嚇了一跳,可她連嗔怪都像是在撒嬌。
她接過茶盞潤了潤喉,道“你怎麽站在這都沒有動靜的?不聲不響的,嚇了我一跳!”
溫熱的茶水劃過喉嚨,乾澀的痛癢立刻得以緩解,司年長長地舒了口氣,雙手攏著茶杯,小口小口啜著杯子裡的茶湯。
那動作,叫阿奴想起來縮著爪子啃蘿卜的兔子。
阿奴不自覺壓了壓嘴角,可眼睛還是輕而易舉的泄露了她的笑意,司年立馬探著身子歪頭問她,“嗯?怎麽不說話,還偷笑!”
她也在笑,笑出彎似月牙的眉眼。
阿奴見狀,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更加用力地往下壓嘴角,偷笑地也更加明目張膽。
司年輕輕“哼”了一聲,“還不告訴我!”
她沒惱,只是把茶盞放了回去,合上手上那本帳冊,揉了揉眉心,“罷了,天色不早了,滅了燈,早些歇著去吧!”
司年往床榻旁走,阿奴滅了燈,又舉著把燭台跟在她身後。
直到司年上了床,阿奴也跟進了帳子,舉著燭台,就站在床頭。
那雲似的幔帳軟得過份,輕飄飄落在阿奴護著燭台的手背,又癢又柔。
司年好笑地看著她,“怎麽,你還有話說?”
司年的臉在橘色的燭光下,透出一種近乎蜜色的甜膩,尤其那雙眼睛,眼尾自然上翹,不論做什麽表情都帶著三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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