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醫院走廊的鍾表上顯示是中午十二點二十五分,等她踉踉蹌蹌走到小公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的三點半。
金秋的陽光照在一旁不算高大的龍爪槐上,地上落了一片細碎的金色。
夏東籬沒瞧見司年的身影。
她暫時沒功夫去想司年去哪兒了,沒看見司年讓夏東籬松了口氣,她想要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喘口氣,可胸口劇烈的疼痛叫她直不起腰。
夏東籬按著胸口,深深折下去頭,右手撐住了座椅,腿卻軟的使不上力氣。
知道司年命不久矣,和聽醫生說她情況很差,是兩種不一樣的體驗。
在夏東籬的想象裡,“命不久矣”意味著活不到百歲,而許知行的診斷結果,把這個時間迅速快進到了“很可能活不過今年。”
這嚇人的進度叫夏東籬終於確切感受到了死亡臨近的滋味,或者說,失去司年的痛苦已經不再是山、不再是霧、不再是海,那些曾經虛無縹緲籠罩在她身邊的悶痛,因為那個確切的日期一下子變得鋒利入骨起來。
夏東籬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的,夏東籬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的,夏東籬以為自己應該比司年更加處變不驚的。
可...
“不到半年了。”
“惡化很迅速。”
“現在住院就是增加她臨終的生活質量。”
“肝癌晚期的患者會有一系列並發症,你指望她靠著止痛藥舒服的ʝƨɢ*死是不可能的...”
夏東籬跌跪在長椅旁。
許知行的聲音像是撞在腦子裡的鍾,又重又響,每響一下都讓她覺得自己的內髒都要被撞碎了。
她好痛啊,痛的喘不上氣,痛的睜不開眼,痛的使不上力。
夏東籬終於發現了自己是個多麽遲鈍的人,遲鈍的意識到司年的病情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遲鈍的意識到司年的身體已經這樣糟糕,遲鈍的意識到...司年遠比她想象的重要。
太陽曬得夏東籬眼前發暈,她像是要溺斃在這暖洋洋的午後,額頭和後背一層膩乎乎的汗,夏東籬覺得自己要脫水了。
可人怎麽可能同時溺斃和脫水呢?
夏東籬甚至恍恍惚惚地開始覺得今天的這一切都是夢。
許知行是夢,來北京是夢,認識司年也是夢,她現在應該坐在自家那低矮的牆頭,夠著樹上的棗子吃,或許是她摔下來,摔得頭暈眼花,摔得不省人事,做了好長好長一個夢。
夏東籬眼前出現了一個陰影,然後,一隻手掌貼上了自己的頭頂。
夏東籬像是驟然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她大口的呼吸,抬起頭,看見了司年被著光的,神色不辯的面孔。
她另一隻手裡提著兩個已經冷掉的煎餅果子,塑料袋索索作響,她拍了拍夏東籬的腦袋,“我們回家吧。”
這不是夢。
夏東籬渾然不知自己臉上已經濕透了,她按著心口的手緊緊摟住了司年的腰,仍是跪坐的姿勢,額頭抵著司年的腰腹。
她說,“我不知道。”
這一張口,夏東籬的肩膀就再沒停下來過抖動,她哭得像是個孩子,眼淚鼻涕糊了司年一身。
大庭廣眾的,她哭得實在是顯眼,可這裡是醫院,這份顯眼又顯得那樣尋常。
她哭哭啼啼說了很多,可大都含糊不清,聽不出個什麽,直到最後,她哭的聲音都啞了,她說,“住院吧司年,我求你了。”
“我不行,我反悔了,你不要死,活著吧,就當是為了我。”
“這不是在救你,你就當是在救我,這真的是在救我!”
“眼睜睜看著你去死,我什麽也不做,我會死的,我會比你先死的。”
“你救救我司年,求你了。”
“我感覺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不知情的人看來,病重快死的人確實是夏東籬,至於司年,她的面容在暖陽的照耀下,更添了幾分悲憫,悲憫無關自身,只是對著面前的人,可卻在那人淚眼婆娑地看向她時,那份悲憫又變成了看淡生死的淡然。
司年由著夏東籬抱著,她沒說話,拿著那冷透了的煎餅吃了半個。
胃裡翻滾的嘔吐感湧上來,她皺著眉等那股惡心壓下去,又接著吃。
冷掉的煎餅有種油膩膩的惡心,裡面的果子變得軟塌塌的,口感並不好,司年吃完了一個又吃了一個。
這已經是遠超她平時三倍的飯量,司年感覺自己的胃都開始脹痛,可機械的咀嚼似乎能緩解她心裡的種種情緒,司年無意識地往嘴裡塞,嘴角粘上了菜葉和醬汁,胃裡已經容不下分毫的空間,食物在她的嘴巴裡塞的滿滿當當——這至少讓她看起來臉上的肉更多了些。
夏東籬還在哭。
她似乎致力於把這一年以來積攢的所有情緒都哭乾淨,司年站的腳酸,身子一矮,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了。
夏東籬就轉為俯在她的膝頭。
司年隱約歎了口氣。
她的手輕輕搭在夏東籬的肩膀,輕聲道,“那就...住吧。”
作者有話說:
夏東籬:痛在老婆身,疼在我的心。(哭唧唧)
周末愉快~
第158章 年代篇之飯店服務員vs酒吧駐唱(18)
夏東籬還是帶著司年去住了院, 但醫院的病床滿了,要等第二天才會有人出院, 夏東籬帶著司年暫時住在一家小旅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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