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可能不怕死呢。
失戀的時候她確實很矯情地想過:失去了那個人的生活真痛苦,跟死了也沒什麽兩樣,要是死了以後她的靈魂能飄到陶野面前去,看一眼陶野的表情,也算是值了。
誰還沒在極度消沉的時候暗暗在心裡要死要活過。
但真的面臨有可能死亡的危險時,她發現:還是活著好。
——活著啥都可以有,死了啥都不能有。
她又想到4年前在瓦爾登湖旁,她和溫燦說她不想彈琴了,溫燦暴跳如雷地說:“你不能這樣,你這屬於暴殄天物,要遭老天報應的!”
很好,報應真的來了。
溫燦這個嘴,應該放到寺廟香爐旁邊,有什麽玉器需要開光的,直接拿去在她嘴上蹭一下,準靈。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一邊放空一邊等待渺茫的救援。
時間的流逝,在這裡都失去了概念。
雪太大了,大到有時讓人分辨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到了第五天的時候,大家的食物基本上都吃光了。
雪還是沒變小。
夏星眠把最後一點餅乾渣塞進嘴裡,撐著餓得發痛的肚子走到山洞門口,挖了一捧雪,一點一點塞進水壺。
因為太餓了,這幾天大部分時間她都逼自己睡覺。可能是真的離死亡太近,夢裡幾乎把她的前半生都過了個遍,夢到最多的就是陶野。
奇怪了,明明陶野只在她25年的人生裡待了短短的幾個月而已。
她老夢見陶野對著她哭。
可是她仔細想了想,她好像從來都沒見陶野哭過。
果然是夢吧。
到了第八天,山洞門口的雪都要被他們吃完了。
夏星眠之前盡量讓自己睡著保存體力,但現在她不敢讓自己睡著。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機能在急速縮退,常常眼睛一睜就是好半天的黑。
她開始害怕自己這一次閉上眼,下一次還能不能醒過來。
然後她和其他人一樣,不可遏製地出現幻覺。
可能是太餓了,也可能是在雪天待得太久。又或許是在這個幽閉的小山洞裡,人的精神狀態出現了問題。
她數不清今天是第幾天了,靠在山洞門口,眯著眼睛,望著暗沉沉的天空。
她好像看見了極光。
大雪天根本不可能看見的極光。
阿莫比夏星眠的情況好一些,因為夏星眠把最後一包餅乾讓給她吃了,所以她盡自己所能照顧現在的夏星眠。
她正準備將夏星眠往洞內拉一拉,就聽到夏星眠小聲說:“我迷路了……”
“什麽?”
夏星眠偏過頭,瘦削的手指艱難地探進羽絨衣的領口,幾乎是用了全身最後一點力氣,將脖子上的銀鏈子拽了出來。
那塊銅質的狗牌「叮」的一聲砸在金屬拉鏈上。
阿莫捏起那塊狗牌,看到一面上刻著:
【姓名:小滿】
【聯系方式:1307339651x】
翻過來,另一面刻著:
【我迷路了,麻煩您送我回家。】
她無意識地不停喃喃:
“好想……回家啊……”
阿莫忍不住眼淚,捏緊了夏星眠的肩頭,努力喊道:“您再撐一撐!再撐一下,我們一定可以被救出去的!”
“我看到極光了……”夏星眠望著天空,聲音越來越細微,空洞的眼神裡跳躍著快要熄滅的一苗燭火,“他們說,看到極光……可以許願……”
阿莫只是哭,不停地說:“您再撐一下,撐一下……”
夏星眠很確定自己看到了極光。
雖然天空下著雪。
“我真的好想知道,4年前的那些日子……她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您別說了……”
“哪怕……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偷偷地……窺視那些過往……”
“別說了……”
阿莫求她不要再說話了,她說,省下精力,一定可以撐到走出這片深林的。
夏星眠蒼白地笑了笑。說:我出不去了,就讓我在死之前,許完這幾個願望吧。
阿莫又哭起來。
“我的……第一個願望,如果還有機會,如果能走出去,我一定要找到她,看著她,給她一個人,彈一次……《一步之遙》。”
夏星眠的聲音輕到只有她自己能聽清。
“第二個願望……我要當面問問她,到底、有沒有、愛過「夏星眠」……”
“第三個願望……”
她眼裡的燭火慢慢變弱,變暗。
“我要……親口對她說……無數遍……”
火光在最後五個字說出口時,徹底熄滅,淪入黑暗:“我好喜歡你。”
她的生命之火湮滅時,天邊的極光綻放出格外明亮的顏色。透澈明淨,鋪滿了雪夜裡的整個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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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星眠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下墜,耳邊呼嘯的風卷著她的頭髮向上飛,冰冷的鑽石耳環刮著她的側臉,周圍的一切都在向上,只有她在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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