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晚一些,吃過飯,三個人收拾了桌子。把該折疊的都折疊起來,安放妥當,就各自回帳篷休息了。
一看手機,已經過了十一點,差不多就是夏星眠和陶野平時習慣睡覺的時間。
但今天是露營在山雨中,雨點落在帳篷頂,滴滴答答的。時不時大風吹過,帳篷的骨架還會發出吱呀聲。
人一躺下,滿眼只剩眼前搖晃的帳篷了。
夏星眠睡不著,翻過來翻過去,輾轉不停,就是無法入睡。
最後,她索性翻過身,趴在睡袋上,看向身邊的陶野,聊起些日常瑣事。
“姐姐,我們回頭買一架鋼琴,放在店裡好不好?”
陶野端正地躺在睡袋裡,雙手交叉放在小腹上,眼睛閉著。
聽到夏星眠的話,她也沒睜開眼,只是輕聲回道:“我還以為你這麽多年不彈,已經對鋼琴沒有什麽興趣了。”
夏星眠哂笑一下:“是嗎……”
陶野:“你這次回來,好像一次琴都沒有彈過。”
夏星眠:“是……”
陶野慢慢地轉身,面向夏星眠,悠悠睜開眼。
“如果你真的很想彈,那我就給你買兩架,一架放在家裡,一架放在店裡。這樣的話,你想在哪彈就可以在哪彈了。”
“好,謝謝姐姐。”
夏星眠向著陶野蹭過去,環住陶野的胳膊,輕輕笑。
“給店裡買一架就好了,不用那麽破費。”
陶野沉默了一陣子。
半晌……
她又開口:“也給家裡買一架吧,你想在哪彈就在哪彈。”
陶野連著說了兩遍「你想在哪彈就在哪彈」。
夏星眠敏感地覺察到了什麽,抱著陶野的胳膊僵硬了一刹。
她在黑暗中悄悄抬眼,看向對面的陶野。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濃稠夜色中,她只能看到陶野大致的一個輪廓。
她看不見對方此刻眼底的情緒,也看不見任何可能會透露出內心細枝末節的表情。
是啊……
不論怎麽說,當年,她都是因為鋼琴才離開陶野的。
連夏星眠自己也都覺得,如果最開始她沒有因為鋼琴一鳴驚人,也沒有因為鋼琴出國巡演,那麽後來所有荒唐詭譎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只是,昨日之事不可追。
現在再感慨這些,也已經沒有了意義。
可誰都會在潛意識裡害怕重蹈覆轍吧?
或許陶野是不太願意她重新撿起彈琴這件事的,更不願意她再次從事鋼琴事業。
哪怕她還是很想彈。陶野寧願在多個地方擺上琴,讓她解癮,讓她饜足,讓她留滯在兩架琴圈成的小世界裡。只要她再也飛不走,飛不遠。
誰知道呢?
陶野真正的想法,她也揣測不到百分之百。可能這些也只是她的胡思亂想。
夏星眠發覺自己好像思慮得太遠了。
她收回神緒。
“好,姐姐既然願意買兩架,那就買兩架吧。”
“嗯。以後我空閑了,就聽你彈琴給我聽。”
陶野在黑暗中伸來了手,勾住了夏星眠的小拇指。語氣似在嗟歎。
“以前在酒吧,或者在演奏台上,你都是彈給大家聽的,我一直都是旁觀者。”
夏星眠順著陶野的話說:
“那我以後就隻彈給姐姐一個人聽。”
陶野似乎得到了期待的承諾,很開心地笑了起來。
“好……”
她們又聊了些其他的小事,諸如陶野的下一個假期她們要去哪玩,又或者店裡生意越來越好,是不是需要再雇兩個勤工儉學的學生來高峰期幫幫忙。
還聊到了夏懷夢和周溪泛的事。
夏星眠和陶野慢慢地詳細講述了從小到大,周溪泛都是如何掛念著那個早就離開的大姐姐。
講述了周溪泛為了夏懷夢放棄了多少東西。還有到最後,周溪泛自己都弄不明白的這種長久又畸形的感情。
在別人的故事裡,陶野像是終於忘記了自己的故事。
她一邊聽夏星眠緩慢地講,一邊模模糊糊地閉合了雙眼,徐徐入睡了。
夏星眠知道陶野為了這餐晚飯忙碌了一天,很累了,於是合時宜地閉上嘴,幫陶野挽起垂落在側臉與鼻梁上的頭髮,抱住陶野的胳膊,也醞釀起睡意。
雨聲淅淅瀝瀝,在耳朵裡逐漸變得空洞遠去。
帳篷裡,汽車上。
每個人都做起不同的夢。
這一夜,夏星眠也做了夢。
以往她的夢,不論好壞,總是和陶野有關。可是這一次,很罕見的,她的夢裡沒有出現陶野。
她夢見了許多年前,她在瑞典的斯德哥爾摩的一次演出。
那不是她反響最大的一次,也不是賺錢最多的一次,甚至在履歷表裡都排不上號。但是她卻最喜歡那一次的演奏。
那次的演出,和任何人都無關。
和陶野也無關。
只是她自己,很喜歡那天的天氣。喜歡那個露天的場地,彈奏的時候,一抬頭,就可以看見溫煦的陽光和湛藍的天,還有綿白的雲和清爽的風。
那天的觀眾不是什麽高雅的音樂愛好者。只是一群沒有穿禮服戴領結、抱著膝蓋坐在草地上的孤兒。是一次義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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