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蓮恩一臉無辜,“啊?唉,實話嘛,總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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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傷人的。”幻覺很聒噪,“所以沒人想聽實話。”
“伊蓮恩”換了一件純白色長裙,帝政複古款,拖尾長長,她優雅地站在窗前,朝陽的光照亮她那燦爛金紅色的長發。
“斑斑,”李半月突然開口。
李雲斑坐在床上,對著電腦無從下手,她面前擺著教科書和論文,但兩者相矛盾,她當即就不知道這課該怎麽講了,兩小時過去ppt隻做了一頁,還是標題,“幹嘛?”
她咬了口紫米麵包,嘗到芝士的味道。
這個麵包仿佛需要微波爐熱一下才好吃。
但她實在是懶得動,就涼著啃早飯。
“你覺得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姐姐問。
“我,小貓,媽媽,鄭陌陌,司顏,薑朝玉,甄姐,孫姐,小雲,小張,貓,兔子,小貓的水精靈。”李雲斑側頭,“錢,房,車,衣服,首飾,吃的。這些是真的。”她瞅了瞅姐姐,“你所追求的,頭銜,名譽,權利,是假的。”
“斑斑還是個可愛的小孩呢。”姐姐輕聲笑。“五十幾歲的老小孩。”
“不,你是人,有段人生,活著的。”李雲斑說,“要活得好,活得開心。”
姐姐不理她了,只是一直盯著窗。
“太陽出來了。”李雲斑伸了個懶腰,“你想出去轉轉嗎?”
“把窗簾拉上吧。”李半月懨懨地合起眼睛,“我討厭陽光。”
臥室裡暗下來。
幻覺從窗前走回床邊,挨她坐下,“你是個爛人,從內到外,從裡到表。”手覆在她心前,又厭惡地移開,“徹徹底底的腐朽,爛掉的屍體,如果打開你的肚子,裡面是壞掉的器官,從始至終,無可救藥。”
“斑斑知道你利用了她嗎?”幻覺問。
李半月正待開口,幻覺豎起手指,點在她的唇上。
“噓。”“伊蓮恩”說,“不要辯解,你不愛她,你接受她,只是想給自己找個活下去的借口,畢竟,那不是一般的榮華富貴,那叫君臨天下,大好山河,匍匐在裙下,多快意。”
幻覺端詳著她,“你給了斑斑一份虛假的回應,一個虛假的幻想,一個虛假的錯覺,因為你利用她,利用陳小貓,你在給自己找借口,她們軟弱可欺,你——你和我不一樣,畢竟楚霸王文茵兵敗烏江,你呢,是劉邦,身份擺在那兒,如果你死了,她們結局肯定不好,但你在騙誰?你可以選別人,你可以回絕她,可你為什麽沒那麽做?你呀,只是貪生怕死而已。”
“你總覺得,活下去,事情會變好。”幻覺湊來,覆在她身上,這個“伊蓮恩”聞起來居然是雪松味的,“但沒有。你站得越高,看得越清。鬼谷八冊,書禦人之術,合縱連橫,不外乎一人螳臂當車。你是一個人,歷史的一個浪打來,擊穿所有船,你也進了海,你抱著一塊浮木,四處飄零,自顧尚且不暇,遑論力挽狂瀾。太陽將大海曬得很暖,每個人都可以幸福的/溺/亡,但你多了塊浮木,你飄在海裡,大海滔滔蔚藍,沒有邊際,沒有生,只有死與絕望,你本可共沉淪,可該死的木頭帶你上了水面。”
“你活的越久,看的會越清。”“伊蓮恩”親了親她臉頰,“你以前可以騙自己,說,你不被愛的原因是攤上了個糟糕母親,但你現在知道了,她不愛你是時代的悲劇,是女人的悲劇,是一整個群體一代又一代掙脫不開的悲劇,是家庭,是社會,是所有人,逼她如此。從前,你也可以騙自己,說,斑斑是真的愛你,喜歡你,但你現在明白,這是沉沒成本使然。她在你身上耗費了太多的心血,她已經愛不起另一個人了。”
“想逃離這一切嗎?”幻覺誘逃。
“伊蓮恩”拉開抽屜,拿出一柄匕首,“你知道怎麽殺/人的,你還特意學過。”她仰起頭,用匕首抵在頸上,“是這樣,從左……”
李半月忽然驚醒。
雨後草木的味道包圍著她。
陽光灑下,風乍起,綠柳似濤,好一派春意盎然。
她偎在李雲斑懷裡,坐在那個打一折時搶購的八塊八的廉價秋千椅上。
“電話。”李雲斑啃了她下頜一口,把論文擱在她腿上,又開始敲鍵盤。
李半月接過手機,她緩了緩神才接。
“叼住小狐狸的尾巴。”伊蓮恩的聲音傳來。
“小狐狸老了,掉毛了,小心糊一嘴。”她說。
“你還活著,這很好。”伊蓮恩站在主臥陽台,鳥瞰整個曼哈頓。“司顏也算是被菜刀威脅過的大領導了,果然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紐約的夜燈火璀璨,鵝毛飛雪紛紛。
“揉揉大狐狸的耳朵。”李半月有意將說話聲放的很輕,假裝聲音斷續是信號不好的緣故,但喘的委實是厲害,一句話換了三次氣。“你最近是不是很閑?幫你找點事做吧。”
“不用你找。”伊蓮恩很輕的呼出一口氣,看著水汽散去,今天降溫,自加拿大北部誕生的寒潮長驅直入,將整片北美大陸化為雪白,“你身體好些了是不是?暫時死不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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