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你兩句你還來勁了。”宋和賢走進客廳,塵土飛揚,她打了個噴嚏,“吃你的飯去。”
“外賣沒到。”李雲斑踢踢沙發踢踢茶幾,“人家六點半才配送。”她踢到了一個奇怪的圓柱體,“這是什麽?”
“爐子。”宋和賢看了眼,“燒蜂窩煤的,我媽用它烤蛋糕。”
“外婆會烤蛋糕?”
“喝多後就會了,她會做瑪德琳,她一個,我一個,我們蹲在爐子前,有時還能烤點棉花糖,可她沒喝多我就只有竹板炒肉吃。”她把老電視機上的倒扣的相框拿起來。
裡面是她和宋德音為數不多的合照。
宋德音穿著老式布拉吉,長發又蓄了回來,用一根木簪子盤著,年事已高,而她卻是少女,風華正茂。
是嫉妒她嗎?宋和賢在想。
嫉妒她年輕,貌美,雖有坎坷卻一帆風順,所以才不愛她,才天天打她。
嫉妒她也沒用,她就是過得比宋德音好!
氣死宋德音。
“難怪你打人。”李雲斑嘟囔,“你還記得你拿褲腰帶抽我嗎?”
“我一開始要打你了嗎?我找老師,一小時五百塊,教你跳舞,你說不學就不學,我嚇唬嚇唬你,你呢?把家裡所有的腰帶都找出來剪了,我這才打你的。”宋和賢瞪了李雲斑一眼。
“少找借口,你就是打我了。”李雲斑撇撇嘴。“你從來不打我姐。”
“她認錯,你不認錯。”
“你怎麽不說她認錯特快,但從來不改呢?”李雲斑蹲在爐子前研究構造。
她發現宋德音仿佛很會享受。
“你也,一個人,帶著養女。”宋和賢突然問她,“冷冷又作又鬧,今天一出明天一出,你為什麽不打她?”
“因為她身體不好,因為她很乖,因為她成績好,因為她長得漂亮,因為她喜歡我。”
“我媽不喜歡我。”宋和賢把照片放回原處,“她因為我被戳脊梁骨,因為我被迫來到鄉下,因為我被打,被扔去豬圈,被……因為我……”她一時語塞,“想喜歡我也難吧。”
“沒有,她喜歡你。”李雲斑仰起臉,“喝多了都給你烤蛋糕,我喝斷片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家的。”
宋和賢笑了笑,“你一無是處,誰都撓,狼心狗肺,沒想到長大後知道疼小孩,可以了,比我做得好。”
“我欠她。”李雲斑抿抿唇,小聲說,“能怎麽辦啊,我把她害成這樣的,上三層樓歇六回。”又揚聲,“啊呸啊,我狼心狗肺我出來找你……把你踢一邊,拉著我姐逍遙自在不行啊,我這不是希望她喜歡我嘛,我愛她她就粘我。”
“想讓小孩聽話討喜的辦法多了去了,用不著對她好。”
“比如?”
“小孩子饞啊。”宋和賢說,“做點好吃的,故意不給吃,怎麽鬧都不給,什麽時候知道聽話、討人喜歡什麽時候再給,過幾天就老實了。”她轉過頭,“冷冷脾氣得改,我媽一把歲數才懂過剛易折的道理,你不能看著她撞南牆。”
“好像是個辦法。”李雲斑陷入沉思,不過肩又垮了下來,“一般小孩。”她說,“小孩要是有厭食症呢?本來你就要按著腦袋逼她吃飯。沒用的,總歸有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破小孩。”
“那沒辦法,誰抱回來的隨誰。”宋和賢東翻翻,西翻翻,她想找找有沒有宋德音留下的隻言片語或李半月的日記。“你姐就那樣,這不吃,那不吃,什麽都不吃。”
最氣人的還不是絕食,是懷疑她下/毒。
理由為“你從來不給我做吃的,為什麽今天突然做了,這很令人生疑”。
她翻箱倒櫃一通,什麽都沒找到,李半月的房間裡只有作業本、試卷還有參考書,零星幾本世界名著,一看裝訂就知道是盜版書,還不幸碰到了長蘑菇的衣服和發霉的蘋果。
由於她過分討厭宋德音,宋德音故去後她再未踏足這裡,便也從未打理過。
她不想知道為什麽李半月小時候的衣服會長蘑菇,更不想知道為什麽衣櫃裡會有半個啃剩的蘋果。她唯一能確定的是李半月那隔十五分鍾必須弄一把酒精免洗消毒凝膠的潔癖肯定對人不對己。
“毛病。”她說。
她翻找著,她想知道為什麽李半月那麽恨她。
相比宋德音,她自詡還算過得去。
她也恨母親,可她不想殺宋德音,她希望宋德音活著,平平安安的。
但李半月打算連她一起殺。
她不懂何至於此。
“你說人家鄉下來的,她生氣了。”李雲斑瞥了宋和賢一眼,“我剛到你家的時候,你就說我,可憐見的,火龍果是不是沒吃過?我姐那會兒,你跟人家說,鄉下小姑娘,這是獼猴桃,切塊的,可以吃的,姐姐當場就不高興了,還吃個毛球。”
“你是事媽,我知道,一句話不對你就哭,哭的人腦瓜仁生疼,你姐小時候脾氣挺好的,長大才開始不聽話。”宋和賢一臉嫌棄地把帶蘑菇的裙子從衣櫃裡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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