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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浪抵達的時候,宥桃正在等鍋裡的水開,給她開了門之後還想往廚房去,卻見到她手裡拎的一堆東西,整個人頭頂上不禁再次冒出問號。
“你提這些做什麽?”
她無端端有種自己仿佛陷入了社交的錯覺。
“你最近總去醫院,身體不好,得補補,反正我媽那裡多得是這些東西,這牌子燕窩是她跟我姨她們自己做的牌子,她自己平時也喝;這野山參……你應該用不上,但聽說拿來燉老母雞應該剛好食補……”
霍浪一本正經地把那些保健食品挨個放下,將宥桃租的這房子玄關櫃子堆得滿滿當當,讓她忍俊不禁。
“笑什麽?”
正在試圖把這些東西擺放整齊的人覷見她的神色,不由揚了下眉頭。
宥桃發現她把頭髮都染回了全黑的顏色,比起銀藍的酷炫,倒是更凸顯她五官的特點,有種獨特的東方美感,約莫是五官十分周正的緣故,是有別於之前的魅力。
她就這樣盯著霍浪看了會兒,發覺她的耳釘還是金屬質地的不羈風格,才回答她剛才的問題,“別人是賽博朋克,感覺放在霍老板你這裡,是賽博養生。”
霍浪:?
她屈指彈了下宥桃的額頭,還待說些什麽,側耳聽了聽旁邊的動靜,提醒道,“你鍋裡水開了。”
“哦對!”
宥桃立即轉身匆匆往那邊去,臨了想起來什麽,抬手扒拉著廚房門問,“你要吃什麽餡兒的?乾拌還是湯的?”
“帶湯的吧,餡隨便。”
“咦?”
“咦什麽?你做的東西肯定好吃,所以什麽味道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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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騰騰的餃子端出來的時候,霍浪已經洗完了手,正好拉開餐廳的椅子,見到宥桃的動作,還抬手去幫她接過碗。
坐下的時候,霍浪覷了眼客廳裡還沒怎麽被收拾的那些碟片,隨口道,“想回熒幕前了?”
“在考慮。”宥桃放下自己那份集合三個味道的全家福餃子,又往廚房裡走,想調蘸碟端出來,因為她自己更喜歡吃乾撈的。
“是有人找你了?”霍浪沒急著動筷子嘗自己那份,反而跟著她一起到了廚房,倚在廚房門邊看她忙碌,接著話題繼續問。
“嗯。”
“沒想好是在猶豫什麽?還在質疑自己嗎?”
“……”
正在拿乾辣椒粉的人動作一頓,宥桃奇異地轉頭去看霍浪,對她的話既沒有應、也沒有否定,目光裡的意味很莫名。
可霍浪看懂了,她雙手環胸,對宥桃勾了勾唇,“怎麽今天總盯著我看?知道這點很難嗎?只要稍稍了解你過往的生活,知道你曾經過的是什麽樣的人生,知道你演過多少作品和角色,很容易就能得出這個結論吧——”
“你從前過的不怎麽樣,所以也很難與什麽人深交,更沒有與任何人維持親密關系的心力,後來又入行太早,扮演了太多人的人生與故事,就像是《盜夢空間》一樣,你進入的世界太多,不同的是,你沒有那個能幫你判斷現實與夢境的陀螺。”
尤其是她的最後一部作品,那部本來可以拿去國外電影節的作品,很像是宥桃人生的縮影,因為主人公的故事與她太像,是個扮演過很多角色、最後沒有自己情緒、將自己的人生也變成一場大戲,講究起承轉合故事的演員。
為了自己的人生圓滿,那角色甚至還給自己策劃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死亡。
宥桃能給自己的情緒和關注都太少,投入給作品的情感又太多,就像是那些一層層戴上假面的人,久而久之,她會辨不清自己。
這也是演員這行常常讓很多人難出戲的原因,尤其是那些敏感的、極具天分的,每飾演一個精彩絕倫的角色,就要消耗很多的精氣神與情緒在上面,可以說每次出演都削去自己的部分靈魂。
這是一種很可怕的消耗。
但同樣的,霍浪也能知道她有多喜歡這些角色,有多喜歡這個行業,因為她的每個角色都有靈魂。
宥桃靜靜地聽了會兒,也隨著她一起笑出來,笑容挺輕松的,沒有一點被人拆穿自己在意事情的模樣,霍浪聽見她在問,“那你覺得,我應該回去嗎?”
“我不知道。”
霍浪直言道,“我既擔心你的人生最終也像那電影一樣,但也擔心你做過喜歡的事情之後,從事其他的行業更像為生計所迫,我想要你一直為熱愛的事物發光,所以想來想去,感覺我應該換個回答。”
“什麽?”
在餃子湯沒散去的熱意氤氳出的廚房水霧裡,宥桃看見霍浪的面龐被燈光照亮,聽見她的聲音在這方寸之間明晰響起,“如果你不做這個,我就陪你去找其他喜歡的東西,如果你還想要再走到屏幕裡,去體驗其他的人生也沒關系,我會一直陪著你,你見過船錨嗎?”
“我來當你的錨點,什麽時候你回頭看到我,就知道你當下的喜怒哀樂,都是你自己的,而不是你所演繹的其他人的人生。”
“……”
宥桃拿著那乾辣椒的袋子,好久都沒有傾倒。
她面上的笑意也逐漸淡去。
認真與霍浪對視的時候,她其實很想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人怎麽能隨便許下這樣的諾言,這個人是哪裡來的狂妄敢成為那固定的、死物般的船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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