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娥直起身來,卻依舊頷首,說道:“奴婢只是在盡暗衛本分。”
“盡本分?”宋筠月冷笑,“盡本分就是一次又一次地背叛我?”
青娥依舊沒有改口,固執地道:“江藜蘆為前禮部尚書江重山之女,內心仇恨公主且曾有行刺之舉。身為暗衛不能視而不見,理當為公主安危著想。按照規矩,暗衛本該除了她以絕後患,可顧念公主心情,這才不得已留她一命送她離開。”
“啪。”話剛說完,青娥的臉上便挨了一個重重的巴掌,火辣辣的疼。
只聽宋筠月接著道:“照你說來,我還得感謝你不殺之恩?”宋筠月忍著心痛,道:“這個時候送她走,她必然會尋死……你這和殺了她有什麽分別!”
宋筠月越說越心冷,她的小江兒此刻不知在哪裡,不知還有沒有命在。她捏著那手帕,恨不得此刻立馬飛奔至江藜蘆的身邊。
“青娥,”宋筠月蹲了下來,看向了青娥的眸子,雙眼通紅,“你我一起長大,我曾將你視為親生姐妹,可你……卻一次又一次地背叛我。”
青娥沒有說話,只是垂眼看著地面。宋筠月歎了口氣,猛然站起身來,顫聲道:“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的暗衛,你走吧。”
“殿下,不可!”靈鷺忙衝上前來,跪了下來,想要為青娥求情。
暗衛沒有身份,他們在世俗中的存在要被抹去,一日暗衛,終身暗衛。青娥做了一輩子暗衛,這樣突然被趕出去,無異於絕人活路。
“我這公主府容不下你,”宋筠月根本不給人求情的機會,“你去別處高就吧。”
青娥望向宋筠月,似乎早就預料到了會是這個結果。“多謝殿下。”說著,她深深下拜。
宋筠月背過身去,不再看她。她低頭看著那一方手帕,不自覺掉下一滴淚來,正打在字上。
後會無期,多刺眼的字。
她不要後會無期,她一定要再見到她的小江兒。
“殿下,”青娥的聲音卻又從背後傳來,“離開前,青娥還有一句話說。”
宋筠月閉了眼,聲音疲憊:“講。”
青娥苦澀一笑:“殿下走到今日來之不易,不要為了這一個小丫頭毀了自己。陛下對殿下早有忌憚,多次在暗處打擊殿下,可殿下這些日子一心只在江藜蘆身上,未免疏於防備。暗衛可以在暗處擋住從明處而來的刀劍,卻不能為殿下擋住來自朝堂之上的腥風血雨。”青娥說著,頓了頓,這才又道:“殿下,保重。”
青娥說罷,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她跪了太久了,一時實在支撐不住。靈鷺想過來扶她一下,可顧及著宋筠月,終究沒伸出手來。
青娥又看了看宋筠月的背影,這才轉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宋筠月聽到青娥漸行漸遠,百感交集。她看了看那方帕子,又把帕子折起來,小心地塞進懷裡。
“靈鷺,吩咐下去,”宋筠月安排著,“從今以後,沉英為暗衛之首,府中暗衛皆由沉英調遣。”
“是。”靈鷺把目光從青娥的背影上移了回來,應了一句。
微風拂過,帶來秋日的寒意,已然有刺骨之感。
“把江藜蘆帶回來,”宋筠月說著,她的話語也被這秋風裹挾著染上了一層寒意,“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她不知自己是怎麽說出這八個字來的。死……她的小江兒真的會死嗎?
想著,宋筠月身形一晃。她方才情緒激動,又還未進食,身體實在是有些發虛。
靈鷺忙上前扶住她,問:“殿下今日身體不適,不如在家歇著。”
“不,”宋筠月搖了搖頭,一咬牙,“上朝。”
王都之中律法森嚴,客棧留客、醫館治病也要留意客人的身份。江藜蘆成了暗衛之後便沒有了身份,成練又是一個受了重傷的外地人,因此過了一晚上,兩人竟都沒能找到一個可容身的客棧。
無奈之下,江藜蘆先偷了藥鋪的藥,兩人又去了城東破敗的小道觀裡安身。這道觀裡只有一個道姑,連飯都吃不起,正巧江藜蘆身上有些錢財,便買通了道姑,先住下了。
忙活了一夜,總算安頓下來。江藜蘆給成練煮了藥,包扎了傷,便坐在香爐邊發呆。
她滿腦子都是醉酒時的宋筠月,心裡想的也都是自己說的那番話。
“她現在該醒了吧,”江藜蘆心想,“她醒來後,會不會氣我又騙了她?”
“閣主、閣主?”
江藜蘆聽見成練在喊她,忙回身過去,問:“怎麽了?”
成練躺在床上,很是虛弱:“閣主,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
江藜蘆愣了一下:“是嗎?”
她方才一直在想宋筠月,竟連成練喚她都沒聽見。江藜蘆有些不好意思,又柔聲問:“哪不舒服嗎?”
成練搖了搖頭,又咳嗽了兩聲,不放心地問著:“閣主,公主府會派人來抓我們嗎?金吾衛把離劍門的人抓走了,那我們會不會也有事啊?”
江藜蘆聽了,也犯了愁。她自己倒沒什麽,總歸是要死的,可成練卻莫名其妙也要跟著遭罪,她心裡便過意不去了。公主府、金吾衛……都不是能隨意應付的。
“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事的,”江藜蘆說,“等你把傷養好,我就送你出城。到時候,你是回江月閣也好,還是另謀生路也好,都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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