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八歲,就要妄議朝政了嗎?”母親聽了江藜蘆的問題,卻是少見的嚴厲,“安心守孝,別想那些不該想的。”
江藜蘆見母親如此嚴肅,便掩口閉嘴,不再多言。卻不想身側的姐姐卻突然湊了過來,緊張兮兮地低聲對她說道:“聽說,外邊現在有兩個皇帝。”
“兩個皇帝,怎麽會這樣?”江藜蘆頗有些驚訝,同時也意識到大事不好了。
姐姐十分小心地四處看了看,看母親沒望向這邊,這才接著道:“一個是以前的趙王殿下,還有一個是先帝的小皇子,就是皇后娘娘生的那個。小皇子在宮裡,趙王殿下在宮外,聽哥哥說,趙王正準備打進宮裡呢。先帝駕崩後,他都不敢在趙王府待了,再也沒進過趙王府。”
江藜蘆聽了,嚇得不敢再說話。她知道,天要變了。
果然,僅僅過了一個月,趙王兵敗,被瀛陽侯李正斬於馬下,頭顱高懸在城門之上。孫貴妃在兵敗當晚懸梁自盡,也被砍下了頭顱,和她的兒子掛在一起。年僅十歲的小皇子宋廷時正式登基稱帝,太后不知為何竟從紫崇宮搬到了長樂宮,而十六歲的瀛陽鎮國長公主則垂簾聽政。
瀛陽鎮國長公主在弟弟稱帝後發的第一道令便是:誅殺叛黨。
那一夜,大齊王都血流成河,大行皇帝剩下的子女及其兒女被屠戮殆盡。
刀很快從皇室頭上移到了臣子頭上,因為長公主再次下令,要排查臣子中的趙王余黨。很顯然,江家成了最先被排查的:江家夫人和孫貴妃沾親帶故、江家公子還是趙王伴讀……
這些其實算不得什麽,趙王勢大之時,不知多少臣子都和孫貴妃攀上了親戚;趙王也曾參與過不少政事,朝中也有許多曾替趙王做事的人。這些若是一一算起來,只怕大半個朝堂都難逃一劫。
但江家和其余臣子最大的不同在於,有人說,趙王稱帝的偽詔,是禮部尚書江重山的手筆。
江藜蘆聽見這消息時,整個人都懵了。這種罪名誰擔得起?家中亂作一團,父親只是枯坐不語,兩眼呆滯;母親一邊垂淚,一邊問父親真相究竟為何,可父親卻根本不開口;姐姐哭得淚如雨下,幾乎要昏過去;而哥哥也早就失了神,痛恨自己為何要去給趙王做伴讀。
這天正是八月初二。
江藜蘆只是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她此刻只有深深的無力感。
“那不是偽詔,”一片哭聲之中,她聽見父親這樣開口,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側耳靜聽,“那是真正的先帝遺詔,現在坐在龍椅上的黃口小兒才是偽帝!”
“你還說!”母親痛罵著,“事到如今,你還不改口嗎?”話音剛落,又是一陣哭聲。滿院的侍女小廝婆子,也跟著哭個不停。誰都知道,大難將至。
“我只是做了禮部尚書該做的事。”江藜蘆聽見父親呆呆地說著,可是好像已經沒人在意了。
“長公主令到!”
江府的大門被踹破,庭院裡響起太監尖細的聲音。江藜蘆向外看了一眼,只見庭院裡已站滿了內官兵士,明晃晃的刀劍刺得她眼睛疼。父親苦笑一聲,對屋中哭作一團的眾人說道:“你們先出去接旨,我整理一下儀容。”
母親看了父親一眼,又哭著歎了口氣,便帶著孩子們出了門。一家子相互攙扶著出了門,帶著家中仆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江大人呢?”太監問著,便做了個手勢派人去找。
江藜蘆便抬頭回首,看向剛剛的房間,那是父親的書房。書房的大門打開,她看見三尺白綾蕩蕩悠悠,父親死不瞑目的雙眼正凝視著自己。
“江重山自縊身亡。”有人稟報著。
“父親!”哥哥大叫一聲,就要飛奔過去查看父親,卻不知被哪個兵士拽了一把,生生拖走,按在地上狠狠打了一頓。打得他鼻青臉腫、再也爬不起來。
“都聽話些。”太監冷笑著。
江藜蘆看著地面,腦海中一片空白,耳中嗡嗡作響。太監宣讀著長公主的手令,江藜蘆從中聽見了些“查抄”、“連坐”、“斬首”、“沒為官奴”的話語……她從未想過,史書上記載的殘酷之事,有一天會降臨在自己頭上。
方才衣冠楚楚的士兵突然間變了模樣,在江府中肆意妄為,書香門第在此時連最是雜亂的菜市場都不如。奴仆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是沒人肯聽,他們也被捆了起來。姐姐哭得更厲害了,被一個看不慣的士兵當場拖走,江藜蘆根本不知道姐姐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後來母親告訴她說,姐姐後來也自盡了。
父親雖然自盡,卻依舊沒逃過斬首的命運,他和哥哥的頭顱被一起掛在了城門之上。其余關系稍遠的族人也未能逃過一死,昔日赫赫威名的江府竟是血流成河。
而江藜蘆,則和母親一起被投入了掖幽庭之中。從此,開始了那暗無天日的生活。
第15章 掖幽
“好好乾活,不許偷懶!”管事宮女這樣喊著。
一鞭子狠狠落了下來,打在了江藜蘆身上。她咬了咬牙,硬生生忍住了沒痛呼出聲。可憐江藜蘆一個一向養尊處優的書香門第的小姐,如今竟淪落到掖幽庭做擦地這種苦差事。
她從前進宮,是被母親帶進來給貴妃請安,雖算不得風光,但也好過如今這般為奴為役。過去的她不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會成了這掖幽庭裡最低賤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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