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有點羞澀,說你們可以喊他爸爸。
秋沅出生那年父親去世,她被當成了晦氣種。幼兒園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她只有一個大她八歲的姐姐來接她。
老師總是不放心,又覺得難過,看大的那個牽著小的,走過幼兒園門口的馬路。
車水馬龍,人海茫茫,沒有人的憐憫能長久存留,都變成一句無足輕重的歎息。
秋潮知道母親挑好了,就算秋潮再早熟,也沒辦法第一眼辨認好壞。
她很知趣地喊了聲爸爸 ,秋沅奶聲奶氣地跟著喊。
她們從城中村搬出去,搬到了男人音像店的樓上。
秋潮和秋沅有了一個小房間,窗外能看到晚上的夜市攤位,或許這個男人就是這樣注意到媽媽的。
音像店總是出租碟片,搬過去的第二個月,秋潮得到了一個舊的碟片機。
她喜歡電影,穿旗袍的美人,走過窄窄木樓梯,遇到一個英俊的男人。
母親也有這樣的期盼嗎?
秋潮淺眠,她能聽到母親的聲音,還有她覺得陌生的嬌氣。
但她仍然覺得恐慌,像是這一切都是泡影,這個新爸爸沒母親想的那麽好。
因為秋潮見過對方半夜回來,還帶過其他男人,進了母親的房間。
秋潮一開始懷疑自己想多了。
直到某天夜裡她起來喝水,又撞見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對方被秋潮嚇了一跳。
下一秒注意到秋潮的臉,又起了興味,等要伸手的時候,被繼父抓住。
繼父說:“再等等。”
她等繼父和那個男人走了,衝進房間內去找母親。
媽媽睡著了,睡得很沉很沉。
那個男人把她從房間拽出來,毫不留情地給了秋潮一巴掌。
“不許告訴你媽。”
擺攤本來就很晚,即便現在大家都知道賣米粉的老板娘跟一個男人好了,但母親仍然努力賺錢。
她見過城裡小孩的打扮,也知道女兒漂亮,她想給自己小孩最好的。
她的依附,不過是情感的寄托。
甚至很多時候,這個男人都在花母親的錢。
現在他居然……
秋潮捂著臉,她沒哭,只是盯著對方:“你覺得可能嗎?”
那年秋潮十四歲,秋沅六歲。
她已經初具少女雛形,帶著點亭亭玉立的味道。
可秋潮的眼神實在不像個小姑娘,至少那個時候她攥著桌上的水果刀,像是會不顧一切地把對方殺了。
男人又軟了口氣:“秋潮,我是為了這個家好。”
他簡直太懂怎麽拿捏這個姑娘的軟肋:“你不希望你媽難過的吧?”
這幾乎成了後來秋潮失眠的源頭,她比誰都想回到過去。
想告訴那天的自己,你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
她被說服了。
但男人的惡早在皮囊裡惡臭四溢,他說以後不會了,卻仍然一以貫之,直到被母親戳穿。
那天吵得天昏地暗,只不過被威脅的變成了母親。
威脅的對象是秋潮和秋沅。
男人要把秋潮送人,母親氣急敗壞,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有些恨可能藏在女人身體裡太久了,等秋潮放學回家,她看到的是被警戒線拉起的音像店。
她茫然地站在門口,周圍的人都知道這個是音像店老板的美貌繼女。
“這孩子幾歲啊?”
“十五了吧?”
“真是造孽啊。”
“小的那個呢?”
“那個臉都壞了……真是可憐啊。”
“大的……聽說是吵架?我看以前感情很好啊。”
“你懂什麽男人,哪有二婚還好的。”
“這男的找有孩子的女人結婚,還是有女兒的,基本都是想要一起要了。”
……
秋潮呆滯地要進去,又被人攔了下來。
最後她被帶走了。
秋潮先去看了秋沅,對方剛被打了鎮定劑,可是妹妹的臉被包得嚴嚴實實。
足夠秋潮看一眼都無法呼吸。
臉那麽重要,小沅以後要怎麽辦?
她都沒有勇氣去看母親,等到女警官陪著她過去,她看到了千瘡百孔的屍體。
“他們之前應該爆發了激烈的爭吵,你母親是失血過多死的。”
“他是被你母親殺的,也是失血過多。”
秋潮發現自己壓根哭不出來。
她從小不愛哭,故去的外婆總是說她心腸太硬,以後要吃苦的。
可是哪有什麽以後,外婆你知道嗎,你讓你女兒嫁人就錯誤。
母親如果不結婚,就不會有我,也不會這樣死去。
母親出事後,老家只是象征地來了一個人。
是大母親很多的舅舅,老實巴交的農民,不肯接收秋潮,說家裡也很窮。
秋潮也不想跟他走。
父親那邊更是沒有人在乎,因為生的是女兒,不算香火。
秋潮想:沒關系的,小沅還有我,我還有小沅。
但秋潮到底年紀小,社區的關懷壓根不會幫到學校,好心人的捐款用不了多久。
死去的繼父還有兄弟,隔三差五來騷擾她。
小沅被送進了福利院。秋潮因為年紀不小了,加上福利院也沒這麽大的孩子,她也沒去。
但這些秋潮都不在乎,她只是希望秋沅能安心長大,自己多賺錢給對方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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