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的根本不是老房子,怕的是蜂擁而至足以擊潰我所有堅強的回憶。
太不堪回首。
不堪回首又和我所有的想念徹底融合,想起來的時候覺得痛。
呼吸也痛。
*
痛到當年秋潮輾轉反側,深夜靠在欄杆上抽煙,和半夜蹦迪回來的晏牧雨遙遙對上。
一身酒味的晏牧雨站在花圃下借著月光打量秋潮,也是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不是殺青了?錢沒到帳?”
秋潮:“不是。”
晏牧雨:“有女明星和你鬥豔啊?”
秋潮:“她們鬥不過我。”
晏牧雨又笑了,月光冷冷,她的輪廓卻很朦朧。
“你想我哥了?”
秋潮下意識地回了一句怎麽可能。
晏牧雨揶揄地看著她笑,“少抽點煙,你的聲音那麽好聽,別弄壞了。”
秋潮:“我想我媽媽了。”
晏牧雨的揶揄散去,她沒接話,轉身走了。
幾十秒後秋潮聽到沉重的腳步聲,然後房門被打開。
晏牧雨的味道混著酒味撲過來,秋潮被拉到了臥室裡,晏牧雨從包裡掏出自己剛淘來的東西。
是一部留聲機。
秋潮心想:難怪她背著這麽大的包。
秋潮:“你不是去泡吧了嗎?”
晏牧雨聳聳肩,她笑著說:“回來的路上看到鬼市開了,順便買的。”
鬼市不過是夜半某條街的二手攤,工作室也有人喜歡去玩,說充滿都市靈異風味。
晏牧雨的包裡似乎還有別的。
秋潮看了一眼,發現還有八十年代的小黃本,封面豔麗,比知音還年代久遠。
當事人倒是很坦蕩:“那時候的封面還挺有藝術感。”
秋潮臥室的桌子被擺上那台小小的留聲機,晏牧雨半蹲著搗鼓,最後成功打開。
不知道何年何月的盜版碟片,《月亮代表我的心》聽起來都有點刺拉拉的,像是月亮長了毛邊,不負團圓的意義。
晏牧雨拍了拍沙發的另一邊,對秋潮說:“不困那我陪你聊天。”
臥室燈光昏黃,這裡的環境壓根不是秋潮夢魘裡的音像店,而是她短暫的一個家。
假的嫂子,真的把她當嫂子的。
我的初戀。
可能是那天秋潮實在困得發昏,偏偏睡意不肯過來。
可能是晏牧雨的邀請實在難以拒絕。
秋潮甚至覺得自己寂寞了千萬年,為的就在晏牧雨身上開出花。
晏牧雨的包裡甚至還有酒吧領回來的酒。
沒什麽燭光紅酒,不過是在刺拉拉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裡,兩個人拿酒瓶喝,晏牧雨問你想媽媽的話那我和說說唄。
反正這個家也只有我了,不過我可以給你念睡前故事。
她嘰裡呱啦一大堆,甚至還在展望以後秋潮和晏愷生個女兒,說我肯定會對我侄女好的。
秋潮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她分不清自己是順勢還是真的醉了,她靠在晏牧雨肩頭,說家裡的事。
說早逝的父親,漂亮卻可憐的母親。
惡心的繼父,那個早早懷孕的西北小妹。
她不知道晏牧雨聽了多少,最後自己卻睡著了。
醒來她倒在床上,晏牧雨倒在沙發上,看得出衣服都沒換。
地上還有好幾本散落的地攤文學。
《我和房客不得不說的故事》
《表嫂愛我》
《一個陌生女人的內褲》
《讓女人對你死心塌地的一百句話》
……
地攤得秋潮笑出了聲。
晏牧雨像是醒了,又像是沒醒,摸了摸秋潮的臉,低聲問:“你還想媽媽嗎?”
秋潮抓著她的手,乖順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很想。”
但我更想要你。
就像現在。
*
晏牧雨以為秋潮只是單純地想媽媽。
她也想到那年那天那一夜的秋潮,深夜靠在陽台欄杆抽煙,她回來看到月色下高台上嫋娜的美人。
媒體大肆報道的女明星平時把野心寫在臉上,被話筒懟到眼前問尖銳的問題也不會退卻。
那種時候,四下無人,露水劃過花圃的玫瑰,晏牧雨借著月光看到了秋潮眼眶擰著的眼淚。
等她推開房門,發現自己沒有看錯。
她安慰她。
那時候是真的心疼。
這時候晏牧雨安慰秋潮,仍然是心疼。
無可避免的回憶作祟,免不了的身軀顫抖。
甚至讓晏牧雨升起一種荒唐的念頭,秋潮好像是被故意安排到自己身邊的。
不然為什麽她們連擁抱都如何契合。
像是牽引神魂,顫動得天旋地轉,讓晏牧雨幾乎有種奮不顧身的衝動。
從未有過。
是此刻秋潮越來越緊讓晏牧雨幾乎無法呼吸的擁抱嗎?
秋潮:“我一夜沒睡,現在也不困。”
她抬眼看晏牧雨,去看對方緊抿的唇,試探著去親吻對方的唇角:“晏牧雨,你和外婆說的一樣。”
“都說我心腸硬。”
她的聲音都像是被碾碎拚起來的,一觸即離的親吻跟剛才的洶湧判若兩人。
像是少女青澀的試探,又藏著排山倒海的自我厭棄。
秋潮:“那你摸摸我的心,是不是真的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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