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既然不是師傅做的局自然也尋不到師傅的蹤跡,再者離朝本人對醫道連皮毛都沒摸透,即使有心也幫不上什麽忙,左右不添亂也不湊熱鬧。
隔絕了周圍的焦躁不安,離朝腳步一挪,去了熏丹藥鋪。
更夫前腳剛急匆匆敲鑼過去,離朝後腳就到了熏丹藥鋪門前。
此間夜半涼風嗖嗖,周邊又不知為何沒什麽生氣,只有幾間廖無人煙的破屋與藥鋪作伴,實在有些許瘮人。
離朝緊抿著唇,站在藥鋪前,望著藥鋪兩側紅彤彤隨風搖曳的燈籠,面色跟著燈光忽明忽暗。這燈籠就仿佛在給生者做著指引,告誡生者勿踏野鬼之地,免得魂靈不保。
陰風忽的拂過脖頸,離朝打了個抖,背後曈曨似是撞到了什麽,嗡嗡震顫。
離朝的喉嚨蠕動了一下,伸出手急促地敲了三下門。
“當當當。”
“吱呀——”三聲響剛剛落下,老舊的木頭門就發出了叫囂,尖酸之聲仿若專往骨頭縫裡鑽,讓人心神難安。
額上冒出了冷汗,離朝瞪著大眼睛,不錯眼珠地凝視著晃動的黑影。
終於一個眼窩深陷瘦骨嶙峋的老嫗出現在了離朝面前,其也瞪著好似一用力就會脫落出來的眼珠,看了眼天空後盯著離朝。
如鯁在喉。
離朝張開了嘴卻是說不出話,還叫陰風鑽了空子,給五髒六腑吹了個涼。
“啊……你,被盯上了……”老嫗張開嘴,扯動皺巴巴的乾皮,自幾顆顫巍的黃牙之間出了氣,帶出了仿若來自地底的鬼魅之聲。
瞬間臉色煞白,自後腦涼到了腳跟,離朝就像是一個木樁,杵在這裡一動不動。
“不要恐懼……恐懼會讓你的朝氣被陰民掠走,人沒了朝氣就沒了抵抗他們的力,就會被拽走……和他們一樣做這世間的遊民,永遠懷抱著痛苦,超脫不得……咳咳,真可憐呐……”老嫗裹緊了破襖,拐杖在地上敲了兩下,寂靜之中發出了有些沉悶的響。
這聲音讓離朝回了神,同時她感覺原本冰涼的背發了熱?
“呵呵,你的劍有靈啊……但是如果主人的魂被奪走了,它也會失了靈,會內疚至死。那時,劍就斷了……”老嫗說罷不知想到什麽,歎息了一聲,不再多言,且拄著拐杖轉過了身,不過並未關上木門。
回了神的離朝也不傻,立馬鑽進了藥鋪,有些僵的手將門關好,恍惚間好似看到了影子,許多手的影子向她抓來,不甘、憤怒、渴望,但都被光攔下、都被門隔絕。
直到再看不到燈籠的紅光,轉而被蠟燭的暖光籠罩時,離朝不由得舒了一口氣,也是此刻她察覺到了刺骨的冷,忙運行內功驅除寒氣。
待身體暖和了,她才轉過身看向坐在帳台前的老嫗。奇妙的是老嫗明明模樣沒有變,離朝卻不覺得可怕了,反而覺得甚是親切。
“那個,在下離朝,額……”向老嫗抱拳一禮又自報了門戶,離朝卻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明明平日裡對陌生之人能自然而然地熟絡,可對著老嫗卻不知作何言,莫不是年紀相差太大的緣故?
“小丫頭……你來我熏丹藥鋪,所求為何?”好在老嫗先開了口,揮散了這點尷尬。
扯動嘴角笑了笑,離朝說:“我想問婆婆一件事……”
“她來過。”
“嗯?”
“江曌,來過。”
聞言,離朝眨了眨眼睛,瞳孔慢慢地收縮,嘴唇不自主地迅速動了動。
“我師傅她在哪兒?”
“老婦如何知曉她在哪兒……她來過這裡,留下了一封信,僅此而已。”老嫗說著說著話總要停下來喘一下才能繼續說,且每每會吐出些氣來,在燭火之下就像是花白的頭髮絲在飄動。
離朝雖奇怪這氣絲為何,但並未被分去多少心神。
“師傅留了信嗎,婆婆,可否予我一看?”
“她本就是留給你的……自然該給你。不過,老婦想問你一些事。”老嫗自衣襟中取出信件,放在了帳台上,但沒有立即交給她的打算。
知道許是師傅有所囑托,離朝點了點頭,應下了。
“小丫頭,你為何來到江湖?”
“為何?自然是為了找到師傅。”離朝不明所以,但還是老實答道。
“找到了,之後呢?”
之後……說實話,離朝並未細想過。也許她會和師傅回到雲中竹林,也許她會和師傅一起闖蕩江湖,左右都是聽師傅的……
離朝沉默了,她突然想起在地宮時無名兄問過她——若是在某一天,你能依賴的人消失了,你又該如何?
當時離朝無法回答,她覺得不會,不,是她不會讓師傅出事。可是到了鳳嶺,進了鳳城,即使她再怎麽愚笨,也能看出來——鳳城這些江湖人士是為了討伐大魔頭江曌而來,師傅已經陷入九死一生之地。
即便在找到師傅後,離朝會拚了命地救師傅出去,可結果為何誰也無法保證,很可能就和玲瓏那時一樣,她無能為力甚至還被想救之人所救……
攥緊了拳頭,離朝的胸中激蕩著濃烈的不甘。
離朝可以在玲瓏覆滅之際欺騙自己說:那是天命,那是自然歸途,是人力不可轉變的,但是師傅呢?若師傅死了,她還能自欺欺人嗎?她是會去怨恨到造下殺孽,還是會悲痛到一蹶不振?那時,她要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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