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黑繩捆住的赤網人即是肉眼可見變得焦黑乾癟,很快盡皆倒下,再無生息。
而暨和君的身體也腫脹到寬高以丈衡量,手臂更是粗如樹乾。他的手指微動,勿瘋和孟嗣已然面色發紫,眼神渙散,將絕命。
說時遲那時快,一根半丈寬的鐵錐咬著風刃自林中竄出,刮著樹葉,猶如拉緊綠色的箭弦,伴隨火藥炸裂般“嘭”的一響,鐵錐卷烈風,訇然刺向暨和君之胸膛。
面對來勢洶洶的鐵錐,暨和君嘴角一咧,冷笑:“原是如此,這就是你們最後一招了嗎?以為人家會被這區區一根鐵刺傷到,真是做夢!”
挺胸昂首,暨和君靜待這些蠢貨看到鐵錐傷不得自己時絕望的神情。他甚至嘴角高高揚起,提前擺上得意。
忽然,一席白衣映入眼簾,就在鐵錐之後。
南景,她來做什麽?
只見南景珂雙手前伸,闔目,似是運功。
一瞬間,風平浪靜,鐵錐仿佛凝在空中不動。暨和君亦是動彈不得,只有思緒在流轉。
這難道就是南景秘術?她要做什麽?人家居然有點害怕……不,她一定是在虛張聲勢,人家有黑斑大人所予的魔刹蠱,人家不會再敗北,不會再讓大人感到失望。
“聚。”
單字落,天地之氣響應,即使看不見也能感覺得到,周圍的氣瘋了般流向南景的雙手處,凝實成一團白霧。
暨和君心下愈發不安,此刻再瞧向鐵錐,竟是冒出冷汗,他相信自己的直覺,遂催動雙手放開那兩個赤網人,接著催動雙腿,可惜因笛聲,又因方才移走氣力,雙腿已是麻木,動不得半分。
動,快動!暨和君咬著牙,眼睛充血,明明已是刀槍不入,明明已是龐大到這份上,自己卻還是生出懼意,真是不像樣,黑斑大人也會厭惡自己吧……
不,人家不要被大人厭惡,人家要與大人……
“出。”
輕飄飄的一字,眨眼間,已不見鐵錐的影子,耳畔更是連風聲都無,只有一聲“噗呲”,胸口很涼,眼前也隨之模糊。
咦?口中怎麽這麽腥,胸口怎麽這麽疼?人家、人家……
黑斑……大人……
鐵錐穿過皮肉,嵌入山壁,將龐然大物的生命定格於此,無人在乎已死的妖怪,唯有風和月光平等地為他送葬。
“妖怪”終究是人,因此死於自大,也死於他所輕視的人不顧性命之算計。他絕不會料到這些赤網人皆是死士,從死士身上吸入的氣乃虛氣,還是通過笠屍堂煉製的丹藥產生的虛氣,更想不到祁章除音蠱之外還有另一門絕學“氣蠱”,他所吸食的蠱就是氣蠱之引,最後也未想到有一人一直記著當初在雪山的仇……
風吹過,笛音止,地上焦黑的乾屍仿佛露出了笑。
林中,獨眼大漠人——奇魯牙撫摸著身側西爵瑪特製巨大機關弩,抬頭望著天上繁星,釋然道一句:“(爵瑪語)兄弟,我為你們報仇了。”
……
另一邊,有三道人影已纏鬥許久。
為了不傷江曌的遺體,離朝二人所用的劍乃是驅邪氣的桃木劍,出招也有所顧忌。而江曌雖有殘魂但無有神識,對她們毫不留情。
若非江曌在死時已是內裡空虛,武功退步,又若非有文客教與挽君衣音蠱之法,令其體內蠱蟲有凝遲之象,恐怕於先天之力下她們早已敗北。可即便現下她們還能撐著,也是身心備受煎熬,快要撐不下去。
她是她的師傅,是將她養大並細心教導的人;她是她的娘親,是予她生命並暗中相護的人。
她們多想去擁抱她,而非刀劍相向,然尚不可。
——“要讓陰屍死去又屍身完好很是困難,我等能給你們的辦法只有一個,毀掉她體內予屍身‘生機’的蠱,再以往生經超度,破掉拘殘魂的術法。”
為此必須先讓陰屍感到“疲累”,只要一直讓其催發內氣而不補,其終會有動作遲緩之時,而後……
“君姑娘。”離朝輕喚一聲,不用再多言語,她的妻就知曉要做什麽。
毫無遲疑,二人齊齊拿木劍作暗器,自兩側扔向陰屍江曌,攜帶內氣,迅疾而刁鑽,動作已遲緩的陰屍江曌避無可避,只能以內氣粉碎兩把木劍。
趁此機會,挽君衣以音蠱之法吹響陶笛,令娘親動作凝滯。同時離朝則抓住時機將師傅撲倒在地,又迅速拔開藏在袖中的瓷瓶塞子,將一隻食蠱蟲放到師傅蒼白的唇上。
蠱蟲自唇縫鑽入,師傅開始掙扎,離朝運內氣壓住她,眼淚不爭氣地滑落,她不斷念著“師傅,師傅”,一聲比一聲模糊,陶笛之音也隨之發顫、發顫……
直至本該死去的人真的死去,直至啜泣聲靠近,互相依偎,直至往生經斷斷續續流出,那縷殘魂不再受拘,為月光指引,歸向遠方。
賢謙元年三月初,江曌下葬於山雨無名林中,與其妻子霜合葬,在其妻墓旁還埋有一把斷劍,這把斷劍一直替其守著這墓。
相隔十七年,這對生前苦命的鴛鴦終於在死後得以團聚,安眠於暖陽黃土之下,不再分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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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黃粱一夢
睜開雙目。
眨一眨。
眼前是高高的房梁,木製的屋頂。眸光偏移,瞧見木桌木椅木櫃,還有一個放置書本的木書架,除此之外無有其他物什,這間小屋子空曠而樸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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