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

　　攝影師端著相機記錄下這個瞬間，他變換著角度，他是用畫面講述故事的人。

　　“可以了，再換個地方。”攝影師說。

　　他好像格外滿意劇組臨時搭建的這間心理診室，來的路上吳導給他簡單介紹了故事梗概，在見到帶妝的宋意和沈遇兩個人那一瞬間，他靈感噴湧而出。

　　攝影師要求宋意和衣躺在鬱容的治療床上，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讓眼球上布滿紅血絲，她睜著眼毫無睡意，沈遇飾演的鬱醫生解下自己的領帶，蒙住她的眼睛。

　　拍完這一組，攝影師翻看著素材，眉頭越擰越緊。

　　“不拍了，有點問題。”他說。

　　“什麽問題，挺好的啊，多好看這。”吳晗不解。

　　“你看看，她們的眼神，全是技巧，沒有感情。”攝影師指給吳晗看。

　　攝影師想要的效果是，冉警官的信賴中夾雜著懷疑，鬱醫生的殺意中摻雜著愛意，然而照片中的兩個人並沒有帶給他這樣複雜的感受。

　　吳晗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湊在屏幕上，和攝影師一起鑽研了半天，然後他的眉毛也越擰越皺。

　　不僅是這幾張照片，吳導想的更多，他想起第一天見面時宋意和沈遇就差點在飯桌上打起來，他似乎也聽宣發部門的同事提過一句，宋意和沈遇兩個人之間似乎有點矛盾。

　　這可不好辦啊……

　　後面還有床戲呢……

　　“咳，這，就先這樣吧，你後期看看。”吳晗摸了摸鼻子。

　　“這不是後期的問題，這樣的照片根本沒有靈魂，我……”

　　“行吧，今天就到這，收工吃飯。”吳晗推著攝影師往餐車那邊走，“你好不容易來一趟，我哪能讓你餓著肚子回去啊？”

　　《雲煙》劇組不差錢，每天的盒飯都很豐盛，今天有從附近酒店打包來的烏雞湯，加了紅棗和枸杞慢燉了三個小時，很是滋補。宋意的小助理幫她把瓦罐湯的蓋子掀開，肉香撲面而來，湯色清透，上面隻零星飄著一點油花。

　　“我特意叮囑了的，油都撇掉了，絕對清淡不長肉。”小助理在旁邊笑嘻嘻地邀功。

　　宋意在旁邊坐下，抬手解開了脖子上一絲不苟的風紀扣，暑熱讓她憋悶得喘不過氣來，面對這碗熱湯，她真的很難有胃口，要不是小助理滿臉期待地盯著看，宋意一口都不想喝這個湯。

　　淺淺呷一口，宋意品出了一絲難以描述的腥味，口腔裡殘留的油脂像是一層膜，把她的唇舌都粘在一起。

　　沈遇脫了白大褂在旁邊坐下，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恰到好處的訓練痕跡，她完全是條件反射地對宋意的小助理眨了眨眼睛，欣賞小姑娘驚慌失措的可愛模樣，然後端起碗一口氣就幹了一大半。

　　沈遇把湯碗放下，震蕩的液面上反射出細碎的燈光，她那碗看上去比宋意的更油膩，宋意的喉頭下意識泛起一陣惡心。

　　她捂著嘴用最快的速度起身，跑到洗手間，彎下腰的瞬間，她身體裡的某個開關仿佛被打開了，胃液混合著剛剛咽進去的那口湯噴湧而出，她上一頓飯就沒怎麽吃，將近八個小時沒進食，這一吐好像要把她的五髒六腑都吐出來。

　　宋意蹲在地上久久不能恢復，她勉強站起來，想要打開水龍頭去洗洗手，走到洗手台的路上，她的視野中開始出現黑影，從四周飛快擴散到中間，她腿一軟，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

　　“宋意！”

　　她聽見非常熟悉的一聲驚呼，熟悉到即使是在昏過去的瞬間，她殘存的一絲意識也能認出來這是沈遇。

　　嘖，真丟人，在沈遇面前暈倒，梅開二度。

　　宋意睜開眼睛，沈遇那顆腦袋就在她頭頂上方，她不知道自己這一次眼睛一閉一睜過去了多久，但大概率沒多久，因為她還躺在洗手間的地板上。

　　是的，洗手間的地板上，沈遇並沒有接住她，她並沒有在沈遇的懷裡醒過來。

　　果然不能對沒喝醉的沈遇抱有任何幻想。

　　宋意緩緩起身，按說以她這個體位，摔倒時應該是後腦杓著地，只能說她命大沒出什麽事，似乎也不怎麽疼，只是眼前依舊一陣一陣發白，昏昏沉沉的。

　　“我說，你要不然真去醫院看看吧。”沈遇說。

　　奇了怪了，這人還會關心她。

　　“你要是死在片場了，我不好跟你家裡交代。”沈遇繼續說。

　　宋意臉一黑，她就知道，沈遇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不用你交代，你交代什麽？”宋意拍開了沈遇伸出來的那隻礙事的手，自己晃晃悠悠站起來，對著鏡子檢查臉上有沒有摔傷。

　　“還有，閉上你的烏鴉嘴，你死了我都不會死。”宋意說。

　　沈遇：“那你？”

　　宋意：“低血糖。”

　　宋意嘴上說得斬釘截鐵，但心裡其實並不那麽確定。她知道低血糖是怎麽回事，年少不懂事的時候跟人慪氣，她曾經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兩天沒有吃飯，後來出虛汗手發抖，把家裡人嚇得雞飛狗跳，那才是低血糖。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她最近總是突如其來地嘔吐，前幾次還可以說是看了法醫書或者看了沈遇被惡心到了，但這次，那碗烏雞湯……不應該啊。

　　宋意不討厭雞湯，那碗雞湯沈遇她們都喝得很香，問題隻可能出在她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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