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停頓一瞬,緩緩吐出兩個字:“危矣。”
眾人皆是默然。
幻神被掛在王座旁邊的石柱上,安靜無言。
白衣女子屏退下屬,起身來到石柱面前,輕輕地撫摸弓身,笑道:“現在我只有你了,幻神。”
分明在笑,卻那般孤獨。
到此處,畫面再次停下。
唐木溪眼皮輕顫,隱約間似乎料到了女子的下場,心慢慢懸起。
然而就像回應她的想法一般,畫面又是一變。
仍是宮殿,只是再難用恢弘大氣的字眼去形容。視線所過之處,無不是斷壁殘垣。猩紅的血跡浸染碎石,灼熱的火焰焚燒梁柱。
王座已倒,女子跪倒在地上。身上的白衣不複純潔,上面沾滿了血液與灰塵。有些是她的,有些是別人的,狼狽至極。
她敗了,拚死一搏隻落得如此下場。心裡卻並不意外,早在當初遣散神器時,就已經料到如今的結局,只是可惜辜負了天下蒼生的期待。
更辜負了“天”的期待。
下屬戰死,閶闔已毀,她是古域最後一位真神,也是最後的皇。
瀕臨死亡,卻反而輕松不少。
曾經壓在肩膀上的重任,終於可以卸下來。
女子大笑一聲,卻因五髒受損,反而咳出一口鮮血。
“對了,幻神……”她重新撿起這把追隨自己許久是法器,最後一次撫摸弓弦。
“先前不是總想要我的血液嗎?如今都給你,喝好了,便上路吧,去尋你的下一代主人……”
弓箭上的光芒劇烈地閃爍著,似乎在反駁和抗議女子的話,對於她遞來的血液也分毫未取。可惜那人卻再也看不見,說完臨終的話語,便用盡最後一絲力氣。
唐木溪看到幻神身上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天空之中浮現出深奧無比的法紋,光華流轉,最後悉數烙印在弓箭的中心。
隨後一道巨大如柱的金光穿透陰雲,直直地落在它和女子身上。
畫面戛然而止。
回過神來時,斷壁殘垣已經消失,隻余下仙氣飄飄的眾多島嶼漂浮在四周。
浮遊仙島,她回來了。
唐木溪心神不寧,幻神的感情洶湧劇烈,透過主仆契約,一點點地影響著她。
不甘,悲憤,渴求……
種種複雜的心情交織一處,像是混亂的絲線,束縛四肢百骸。
“你……願意認我為主?”唐木溪不可置信,侍奉過皇者的法器何其驕傲,她何德何能,能令其心甘情願地臣服。
幻神以為她不要它,有些急了,幻化成一條五彩繽紛的繩子,將自己捆在腰帶上。
它是真正的無形之物,能夠幻化世間百器。但弓箭是主人澆築它時最主要的憑依,因而唯有弓形能夠發揮出全部威力。
唐木溪眼睛瞪得圓鼓鼓的,看著腰間的絢爛繩子竟不知該說什麽。
許久後才歎一口氣:“好了,我不趕你走。若哪日你要去尋自己的真正的主人,只需跟我說一聲,我絕不拘著你。”
那位白衣女子的身影始終停留在她的心間,唐木溪自歎弗如,不至於傻到跟皇爭搶法器。
如今幻神願意跟著自己,多半是看中了她血液裡蘊含的奇特力量。
等到以後真正的主子出現,多半會走。
雖然毫無根據,但唐木溪總覺得那位白衣女子並未死去。
戛然而止的畫面背後,一定還有別ᴶˢᴳ的事情發生。
幻神聽了,嗤之以鼻。
它是可是有傲骨的弓,這輩子都不會胡亂叛主。
*
自那日幻神認她為主之後,唐木溪終於明白,天階法器究竟意味著什麽。
幻神可幻化世間萬物,若滴入精血,甚至連她的模樣都能模仿,惟妙惟肖,逼真至極。
唯一可惜是,幻神無法雖有器靈,但受限多年,無法說話。
唐木溪靈機一動,煉製一枚擬聲玉石,讓幻神變作自己的模樣,然後將玉石戴到她的脖子上。
只要被擬聲玉石收納的聲音,玉石皆可模仿。
唐木溪看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彎彎眉,伸手在對方的臉上捏兩下。
好軟。
“你叫什麽?”她興奮地詢問。
幻神一臉看傻子一樣的表情,想起先前主人的叮囑,用主人的聲音乾巴巴地棒讀:“我叫唐木溪。”
唐木溪瞬間笑開了花,獨自樂一會兒,輕咳兩聲正色道:“不行,說得沒有感情!重來重來。”
幻神癱著臉,模仿平日裡主人說話的聲線起伏,又道:“我叫唐木溪。”
這一回,除卻表情不大自然之外,就連她都快分辨不出差別。
唐木溪激動不已:“不許癱著臉!”然後直接上手調整表情,“嘴角稍微勾一點,眉毛彎一彎,還有眼神,靈動一些,莫要像一條擱淺的死魚!”
幾番玩弄……
呸,幾番調整之後,無論是神態還是聲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唐木溪十分滿意,推著她來到師尊的門前。
“快快快,進去。”唐木溪躲在門口,不斷地對她擺手,同時帶上隱匿神識的法寶,準備悄悄跟蹤。
幻神冷著臉,莫名想到曾經聽到的一句話:回憶都是經過美化的。
古人誠不欺我。
誰能想到,時隔數萬年,再次尋到這人時,對方卻變成這一番模樣。若非身為天階法器的自尊和原則限制著她,她真想叛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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