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婉君拿起窗台上的煙灰碟,呈到秦水凝面前,秦水凝將煙撳滅,順帶把煙灰碟也收走,正打算直接端出去,謝婉君卻拽上了她的手腕,兀自坐到梳妝台前。
梳妝台上除了珠寶匣子便是舶來的香粉香水,唯有一份泛黃的報紙引人注目,即便謝婉君的手再快,把報紙拂到了地上,秦水凝還是瞧見了,那份報紙她怎會陌生,上面刊登著她和薑叔昀的婚訊,還附有一張結婚照。
謝婉君幫她把煙灰碟放下,捧起她的右手,下午她一直在忙,店裡又亂,戒指到底珍貴,便沒摘下,還是戴在手上最安全,謝婉君已經撫上了戒面,上面嵌著塊頗大的翡翠,幽綠幽綠的,與結婚照上她戴的可不正是同一枚,如今倒是有些刺眼了。
謝婉君掀開了個匣子,各色的火油鑽泛著光輝,迷人眼球,她也不管尺寸合不合適,全往秦水凝的手上戴,大拇指上還套了個金鑲玉的扳指,其他四指戴滿了,又去摘無名指的婚戒,可惜那尺寸是薑叔昀專門找工匠改過的,太過合適,摘下來不免有些費勁。
秦水凝盯著她認真的頭頂,不禁無奈地發笑,靜靜看著她跟手指頭較近,低聲說道:“你拽疼我了。”
謝婉君聞言停了下來,又將她的手給甩開了:“怕是你舍不得摘,不然怎麽拽不下來。”
秦水凝搖了搖頭,抬起手自己把戒指褪了下來,再把空空如也的無名指伸到她面前:“這下滿意了?”
謝婉君手裡早就備好了戒指,這下徹底給她滿手都戴上了,頗為得意地說:“我這裡要什麽好戒指沒有?隨便你拿。”
秦水凝故意說:“那我要你總戴著的那隻,也不知是誰送的,難道不是比我這枚戴得還久?”
她沒了剛剛的闊綽勁,不舍地捏住了那枚老戒指:“這隻不行,這只是我母親的遺物,死也不能摘的。”
秦水凝沒忍住笑出了聲,用珠光寶氣的手抬起了她的下頜:“我這隻豈不也是叔昀的遺物?輕易地就為你摘了。”
“僅僅是遺物麽?”
“不然呢?”還是能擋住嚴從頤的信物。
謝婉君仍舊皺眉不悅,沉默許久才再度開口:“你少誆我,我可是聽人說過,上面派人收殮你那位亡夫屍首的時候,他手裡緊緊攥著塊懷表,裝著你的照片呢。竟將這茬給忘了,你可知上海灘如何讚頌你們這雙鶼鰈的?我說與你聽聽……”
“這便是你一年不肯踏足秦記的緣故?”
謝婉君叫她問得語塞,狠狠剜了她一眼,小氣地將戒指都奪了下來,寶貝著放回到匣子裡。
秦水凝則轉身去拿隨手放在床上的竹節布包,她確實騙了嚴從頤,貼身帶著的並非那枚戒指,而是薑叔昀的懷表。
謝婉君用余光看著,她還給專門給懷表做了個錦囊,仔細著從包裡取了出來,又要打開錦囊,可真費事。謝婉君攏了攏衣袍,不耐煩地說:“收起來罷,別顯擺了,我又不想看。”
秦水凝還是把懷表打開遞到她面前,引誘道:“不想看看照片長什麽樣?”
“不想,誰愛看你給誰看去。”
“還是看一眼罷,拍得怪好看的。”
她直接把懷表推到謝婉君面前,謝婉君這才不耐煩地抓了過去。
“是你非叫我看的,我不過是給你個面子。”待看清了照片上的人,謝婉君猛地抬起頭來,左看看秦水凝,右看看懷表上的照片,很是疑惑,“這是你幾歲時拍的?變化也忒大了些,都瞧不出來了。”
秦水凝甩她個冷眼:“不知道的還當你是個裁縫,針線活做得眼睛都不好使了。”
謝婉君臉色一僵,立即把懷表放下,顯然還是不高興:“你少挖苦人,趕緊把你的寶貝收起來,別磕著碰著了。”
秦水凝聞到好大一股酸味,頭回覺得她長了顆榆木腦袋,挑明道:“那上面根本不是我,是叔昀的小妹,死在了東北。”
這下倒讓謝婉君愣住了,回過神來後她急忙又拾起了懷表,捧在手心反覆打量著,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溢了出來:“他妹妹可真漂亮,斯斯文文的,眉眼間還有一股英氣,怪不得我一看到就覺得喜歡。”
秦水凝長歎一口氣,確信她矯情過了,問道:“看夠了沒有?看夠了下樓吃飯,餓死了。”
漫長的凜冬(06)
秋末接連下了兩日的雨,整個上海灘被陰風席卷,氣溫也跟著驟降,正當人納罕可是要下雪,熱了一整個夏天,合該來場瑞雪,雨卻驟停了下來,太陽總算露面,冬天到了。
謝婉君大病痊愈,依然以此為借口,回駁了不少飯局,秦水凝看在眼裡,頗覺欣慰,往謝公館跑得頻繁,偶爾親自下廚給謝婉君做些吃的,自然是謝大小姐點菜,她則是被使喚的命,只能縱著罷了,別無他法。
有時她會宿在謝公館,還是不肯常住下來,謝婉君對此自然有些微詞,言道:“明明在我自己的家,卻跟做賊似的,還得防著黃媽。”
秦水凝裝聽不懂:“你別三更半夜地往客房裡鑽,就不像做賊了。”
謝婉君氣得瞪眼:“我不去客房,難不成等你來主臥找我?怕是等到天亮都是空守。”
秦水凝看起來極為正經的樣子,說的話卻是在逗她:“那今夜你別鎖門。”
謝婉君這才算滿意,冷哼一聲答道:“我姑且等你一次。”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