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玦自然有她的顧慮。
“我知道你和栗瑤接觸不少,但她絕非你表面子到的那麽簡單,加上公司裡還有栗秦殘余勢力的掣肘。”栗玦按著桌板傾身而起,袒露了一層心跡,“除我以外的另兩個副總,費欽福與栗瑤走得近,張海波是栗秦的老夥計。當然,誰與誰的關系都不會是恆久穩定的,這兩隻老狐狸現在心裡打的什麽主意,恐怕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不過。”
她對著王語非,最後一次重申自己的主張:“這片泥潭,我已經深陷其中進退兩難。但你不一樣,直至目前你還未曾沾染半分,我不希望拖你下水,也不允許。”
“那沒什麽好談了。再談也是兜回圈子。”她為她著想的心意,小王一早就明白,但她不可能聽她的話袖手旁觀。
對於小王而言,這是很自然的道理,既然選擇在一起了,難道未來她們還要像兩個獨立的個體,在永不相交的兩條軌道孤獨地運行?
總之,這倆人唇槍舌劍,針鋒相對,可苦了旁邊的周老師。
聽起來她們吵架鬥嘴有理有據,只不過甭管吵文架還是吵武架,其實都一樣傷感情。
老太太暗自琢磨著,盡管青青千叮嚀萬囑咐,叫她改改愛多管閑事的性子,但這會兒她再不出動,唯恐這倆人的滿腔心火能將病房給燒了去。
“哎,我說。”周老師祭出和稀泥,哦不,勸架的標準發語詞,示意兩方勢力暫時停火,聽她一言。
論年歲和人生經驗,對栗玦和小王來說,周老師都是當之無愧的前輩。
她們同時轉過頭來,放下各自立場,靜心聆聽周老師的教誨。
“大栗啊,小王啊,你們別怪我老太太多嘴。我全程聽下來,你們就是為著一件事鬧別扭。那先撇開各自的理由和用意。大栗,我問你,在你們剛才說的那件事上,你真的不能容許小王涉足嗎?”
“不能,我堅持。”仿佛鎖舌緊緊卡住了鎖孔,當栗玦選擇無動於衷,任誰來勸都是無濟於事。
王語非一梗脖子,拿出撬不動鎖舌那就一拍兩斷的氣魄:“嗬!好啊!既然你不願讓我幫忙,那從今天開始我也不會開口求助你任何事!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我這口簡陋小井就不招惹你這瀚海波濤了!”
周老師就差下床一個縱撲攔住她了:“誒呀,可別可別!小王,這時候說氣話就沒意思了。”
王語非偏就要說,說到出盡這口氣為止:“我不僅要說氣話,我還要發誓!我要是真犯.賤開了口,我就跟你姓栗!”
周老太太、栗玦:“......”
顯而易子地,周老師的調解庭宣告失敗。
老太太也是沒想到,這年頭什麽小學雞的吵架都能遭她碰上,大栗和小王分明出發點都是為了對方好,怎麽就給掐得臉紅脖子粗了?
玻璃窗倒映著天空中滾滾流動的濃雲,恰如兩人此刻渾渾厚厚層層疊疊迷迷障障,叫旁觀者都難以梳理明白的矛盾。
有些部分,周老師看不明白,但憑著她和賀老師打打鬧鬧數十載的經驗來推測——
這倆人吧,現在由得她們互放狠話,未來有的她們雙雙打臉。
......
冬夜悄寂,空余蕭瑟的寒風鋪陳著人的歸途。
路燈下,形影相吊。
下周有出差任務的栗瑤連著加了幾天班,今天卻是為了另一件事鬧心。
挾著涼氣鑽進住宅樓,有幾個孩子嘰裡喳啦地從她身旁蹦跳而過,像在樓道裡點燃了一串爆竹。
栗瑤覺得煩擾,故而加緊腳步走向電梯。
打開房門,回到家中。
出乎意料地,她被一叢撲面而來的暖氣包裹住,客廳裡點了一盞昏聵的小桔燈,映著男人略顯憔悴的臉龐。
“你怎麽來了?”栗瑤不經意地皺了皺眉,又很快放下。
她正扶著牆頭在玄關處換鞋,男人疾走幾步從背後攬住了她:“瑤瑤,我好想你......發瘋地想你......”
栗瑤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緩緩抬手覆在了男人環著她的手背上:“阿恆,讓我先把鞋換好。”
像一條聽話的大狗狗似的,男人迅速退開,轉身摁亮了客廳的大燈。
一室豁亮,陳博恆面帶關切道:“回來得這麽晚,你今天又是在加班麽?晚飯吃過了嗎?”
換好拖鞋,栗瑤走進客廳將背包和外套掛上沙發靠背,簡略地答道:“沒有,我去了醫院。”
陳博恆立馬緊張起來:“哪裡不舒服?你總是這樣,一點不顧著......”
“我沒事,是老頭子叫我去的。”提到自家父親,栗瑤換上一副輕蔑的口吻,“他預感自己熬不過這個冬天,什麽仙丹妙藥也救不回了。所以他想申請出院,人生最後的一段時光,他不願插滿導管儀器,悲涼地走。”
知道栗瑤對栗秦的恨意,陳博恆跟著一起咒罵:“這死不休的老東西!他叫你去不會是希望你照顧他,給他送終吧!”
“那倒沒有,他還沒那個臉。他只是需要一個親屬作為擔保人,擔保主治醫生批準他出院而已。”栗瑤坐到沙發上,陳博恆從旁摟住了她。
屋裡暖氣很足,陳博恆的懷抱也很燙,然而這些溫度都不能真正觸達栗瑤的身和心。
“阿恆,我拒絕了。你知道的,我要他親眼看著他一生的心血化為灰燼,在這之前他不能死。我不能讓他輕易地死掉,他還沒有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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