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無常叁，也不是無常肆，因為她昨晚見過那兩人與薩珠對峙。

　　“無常壹。”夜離雀極低的聲音在耳側響起。

　　沈漪回眸，鼻尖擦過她的鼻尖，方知她與她竟離得這般近，若不是夜離雀反應快，她只怕要不經意間吻她一口。

　　夜離雀眼底的驚色還沒來得及退卻，向來波瀾不驚的她鮮少有這樣狼狽的時候。

　　沈漪怔怔地望著她，平日裡這妖女嘻嘻哈哈的甚是討厭，可這會兒正正經經，反倒顯得可愛了許多。

　　兩人對望了片刻，夜離雀先從失神中回過神來，她故作淡然，對著沈漪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下面，讓她留心動靜。

　　無常壹之所以是無常壹，是因為他修煉的《滄溟心法》已近最高層，除卻教主之外，他當是整個滄溟教中最厲害的那個。這樣的人只要聞風豎耳，能清晰可辨藏人之處。即便夜離雀這樣慣走江湖的老手，她也不能保證能掩下自己的呼吸聲。

　　沈漪自忖不該分神，尤其是這個時候。她連忙收斂心神，凝神顧看底下的動靜。

　　一條灰影自她們來時的石板後鑽出，飛快地穩穩落在下面。

　　那老僧人對著無常壹念了一句佛號，正是光明寺的住持問道禪師。

　　“閣下強闖前殿，究竟意欲何為？”問道一邊說著，一邊警戒，此人明顯是從殿外殺進來的，絕對不是潛入密室的那一個，若兩人是一夥的，今日這光明寺中絕對不止他們兩個人。

　　無常壹露出滲人的微笑，“交出教主的貴客。”

　　“貴客？”問道不解。

　　無常壹閉上眼睛，嗅了嗅風中的味道，“我知道她逃來這兒了，交出來，我便饒過你們。”他的五識過人，不看只是為了放大其他的識感，將這裡面雜亂的味道分辨得更清晰。

　　問道不覺他說的是實話，“閣下這般無理取鬧，便休怪老衲動手清理了！”既然說不通，那便只能動手了。

　　身為一寺之主，他絕不能任由這些滄溟教妖人在寺中放肆。

　　只見他掌風呼嘯，灰色的僧袖一揚，夾雜著猛烈的掌勁刮向無常壹。他一心隻想把妖人快速擊退，是以招數並未留情，反倒比平日多了些許狠辣。

　　無常壹咧口一笑，露出了一口黃牙。對付這樣的老頭子，他隻覺無趣。既然當家的老頭子不乖，那便先拿他開刀，如此一來，寺中其他弟子便不敢不說實話了。

　　若說當初問心禪師是百年難遇的武學奇才，那今日的問道便是勤能補拙修出了一身醇厚內勁。

　　無常壹無疑是輕看了問道的內勁，也輕看了問道刻苦的本事。

　　兩人匆匆對上三招，無常壹緩下攻勢，輕輕地甩了甩發顫的手掌，“老和尚，看來我也要認真了。”話音一落，黑色的麻布長袖一卷，好似張口吐信子的長蛇，朝著問道肩上心口拍來。

　　問道雙掌合十，穩若鍾樓上懸著的那口黃鍾，對上了無常壹的掌風。

　　哢嚓！哢嚓！哢嚓！

　　只聽三聲短促的石碎聲響起，兩人腳下的石板竟一一粉碎開來，在他們腳下崩碎四散，偶有飛得遠的，撞到欄柱便如同利器一樣，深深地嵌了進去。

　　這兩人的內勁之厚，讓橫梁之上看戲的兩人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夜離雀是有《陰蝕訣》護身，可此訣一旦運功，便等於在鬼門關附近走一圈。夜離雀越來越壓製不住寒息的反噬，功法維持的時間也越來越短，真對上他們任何一個，只要拆過百余招，她不是死在他們掌下，便是死在寒息的反噬之下。

　　她死死盯著這兩人的一招一式，找尋著他們招式中的破綻，萬一日後真遇上了，她也好找準機會，在百招之內結束戰鬥。

　　無奈，這兩人皆是高手，豈會有她看得出來的破綻？

　　夜離雀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橫梁之下，臉色變得越來越陰沉。

　　沈漪將她的變化都看在眼底，她看看夜離雀，又看看下面，仔細回想著無常壹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從昨夜突然在船上攻擊她的黑衣人，到今日闖寺要人的無常壹，好像他們的目的一直是她。她並不認識什麽滄溟教教主，這些妖人卻說她是教主的貴客，這其中矛盾重重，她實在是想不明白，滄溟教為何突然會盯上了她？

　　那日在山洞之外，分明就可以把她與夜離雀一起抓走，為何那時候放了她，繞了一圈現下又要抓她？

　　沈漪不解，夜離雀其實也不明白。

　　這時，只見問道一躍而起，僧袍如風，自上而下罩向了無常壹。無常壹猛提內勁，朝著僧袍拍出雙掌，掌風與僧袍相撞，只聽數聲裂帛聲響起，僧袍碎裂，剩余的掌風直衝橫梁，不偏不倚，正中沈漪與夜離雀所在的這一根上。

　　兩人隻覺得腳下一顫，險些從橫梁上雙雙跌落下來。

　　沈漪一手勾住豎柱，一手倉促揪向夜離雀的衣襟，用力一帶。

　　夜離雀往她身上一撲，撞入她懷中的一瞬，竟是將她重重地抵在了豎柱上。她的臉陷入了一片溫軟之中，不知是因為驚魂未定，還是因為心底掩藏的旖旎念想又湧了上來，夜離雀的心跳一瞬亂了數拍。

　　沈漪也好不到哪裡去，揪在她衣襟上的五指遲遲不敢松開，仿佛連呼吸也凝滯了些許，整個耳根像是被火舌吻過似的，燒得她微微作痛。

　　夜離雀抬眼，撞上了沈漪放肆顧看她的目光，她的氣息徹底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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