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漪哪裡舍得看阿姐流淚,強笑看她,“沒事……”
那邊的夜離雀聽見這兩個字,動作忽地凝在了原處,強忍住大哭的衝動,她乾脆地一抹臉上的淚痕,重重地吸了好幾下鼻子,繼續翻找丹藥。
“衣裳……解了……”沈漪反手指了指後背。
沈漣不敢猶豫,當即解開了沈漪的外裳,眸光突然大亮,扯著她沙啞的喉音激動地叫喚起來。
聽見異動的夜離雀匆忙回頭,瞧見沈漣指著妹妹的後背,似是發現了什麽。她快步走了過來,只見沈漪的後背上系著一枚護心鏡,因為接下東方離一掌,護心鏡上印下了一個巴掌印,此時抵在沈漪的背心,咯得她難受。
夜離雀一把便將護心鏡扯了下來,心中多了一個猜想。她霸道地將沈漪翻了過去,讓她趴在榻上,手掌卻快速地沿著她的脊柱一路摸下。
沈漪痛得厲害,不由得嘶了兩聲,“輕點……”
夜離雀終是長舒了一口氣,驚喜問道:“你怎麽做到的?”
沈漣看她笑了,想必是事情有了轉機。
沈漪這會兒氣息不暢,奇經八脈都在疼,哪裡說得順暢,隻得簡化道:“我不會……死……”
“不成!我不放心!”夜離雀不敢在喜悅的情緒中沉溺太久,她還是回到了藥櫃子前,繼續找尋續命丹。
沈漣溫柔地給沈漪擦去額上的冷汗,雖說不懂是什麽意思,可聽見漪漪說不會死,她緊繃的心弦算是可放松一二。
沈漪抿了抿唇,輕聲道:“禍害……遺千年。”
是的,禍害遺千年。
這是她從夜離雀身上學到的最有用的一句話。她跟夜離雀一樣,悄悄地在身上藏了一枚護心鏡。只是夜離雀是為了自保,她是為了能在關鍵時候保護在意之人,為她承下一掌。在江湖上,善念不可不存,防人之心也斷不可無。
夜離雀做為曾經的武林禍害,之所以能安好活著,是因為她會先下手為強。東方離之所以是禍害,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有人性。一個沒有人性的人,絕對不會甘心就這樣死了。所以在沈漣扶著她轉身的那一瞬,沈漪就留了一個心眼,忍痛將僅剩的炎息齊聚護心鏡後。倘若東方離真的詐屍,她便用這枚藏在背心的護心鏡為盾,施展她在天佛門學到的“切脈七式”最後一式“鎖字訣”。
她並非不能拉扯阿姐躲開那一掌,只是那樣一來,她會錯失這個徹底擊殺東方離的良機。這招“鎖字訣”並不是殺招,反而是“切脈七式”中的一招中規中矩的保命招式。精髓便是以內力突鎖對方一處經絡,讓對方的內息驟斷。就像是一群狂奔的獵豹突然撞上一塊落地巨石,即便能衝碎這塊巨石,可跑在前面的獵豹速度必然會慢下來,而後面的獵豹速度比前面的快,如此一來,便會讓這群獵豹出現擠兌效應。
對東方離而言,她已經遭遇過一回內力反噬,若再遭遇一次內力擁堵,絕對是致命的。沈漪不是當初那個一味出招、不懂變通的傻丫頭了,夜離雀曾教她“狡猾”,她牢牢記下了這個詞。不能與東方離力抗,便只能用巧勁鎖脈。
她賭的是護心鏡能給她留一線生機,賭的是東方離強弩之末,使不出強勁的內勁,也賭她悄悄聚攏的最後炎息足以扛住東方離這一掌。
雖說十賭九輸,萬幸她並不是個喜歡賭的賭徒,偶爾賭這一回,她運氣好撞上了那十分之一的贏。
她們,都安好。
東方離最後還是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簾星塢也終於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後來夜離雀終於問明白了一切,頗是得意地將臉頰湊了過去,像漪漪討要獎勵。她這個師父,想來做得很好,教出了一個好徒兒。
沈漪現下可不是一個人了,每次夜離雀趁她養傷難以反擊“欺負”她時,沈漪總能逮到空隙,揚聲呼喚阿姐,“阿姐,夜離雀欺負我!”
夜離雀就是性子再不羈,也不敢當著沈漣的面造次,隻得將這些債一筆一筆地記下來,反正她總有機會向沈漪一一索要。
沈漣將一切都看在眼底,雖說想到阿離,她的心會微微酸澀,可也只是酸澀。夜離雀對她而言,只是一個可望卻不可及的夢。她是比漪漪先認識她,可感情向來是不講“先來後到”的。倘若當初她沒有對阿離說,她們是一家人,興許阿離會對她有另外的情愫吧。
況且,她壽數有限,何必爭這些留不住的幸福呢?
即使不能徹底放下那些情愫,她也可以掩藏這份真心,埋葬在心房深處,總有一日會隨著她的離世,消失得乾乾淨淨。
成全,有時候也是一種解脫。
阿離當她是阿姐,那她便當她的阿姐,享受獨屬她一份的寵愛與疼惜。執著是苦,放下雖難,卻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阿離與漪漪都幸福,她壽終之時,便能走得了無牽掛。
冬雪過去,自是春暖花開時。
三月初,晴好了數日的天幕覆上了一層陰沉的雪雲。碎雪飄下,落在今年最後盛放的紅梅之上,襯得紅梅鮮紅得似是要滴出血來。
雪花安靜地飄落庭中,像飄絮,像楊花,像被打碎了的月光。
她們在簾星塢的北邊栽種了一株桃花,在桃花樹下埋了一壇女兒紅。
今夜沈漣的心情似是不錯,她將那壇女兒紅挖了出來,又特別燒了一桌子好菜,邀了兩人過來,飲酒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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